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炭火盆里噼啪的爆裂声显得格外刺耳。崔乾佑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座椅扶手,那缓慢而规律的节奏,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细长的眼睛在冯御史、张仁愿和李炫身上来回扫视,最终,那冰冷的目光定格在张仁愿苍白而坚定的脸上。
“张校尉,”崔乾佑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口口声声说朝中有人与吐蕃勾结,关乎社稷安危。本将问你,你所言‘内贼’,究竟所指何人?又有何真凭实据?”
张仁愿深吸一口气,伤口因激动而隐隐作痛,但他挺直了脊梁,沉声道:“崔将军,末将身份低微,具体涉及哪位重臣,高节度使密信中或有提及,但末将并不完全知情。然则,怛罗斯之战前夕,我军动向、粮草囤积之所,西方大食人皆了如指掌!若非内部有人泄露军机,我安西数万精锐,何至于败得如此凄惨,近乎全军覆没?!此一路东归,吐蕃追杀之精准狠辣,仿佛总能预判我等行踪,若非内贼指引,岂能如此?!此便是铁证!”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崔乾佑:“至于更具体的证据…高节度使的密信,以及冯御史手中所掌握的另一样东西,便是直指其人的铁证!此等机密,岂能在此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末将斗胆,请将军屏退左右,或容我等密呈!”
张仁愿这番话,既点明了问题的严重性,又留有余地,将最终揭秘的权力部分交给了冯御史和李炫,同时也是一种试探,看崔乾佑是否愿意接触核心机密。
崔乾佑眼神闪烁,他下首那魁梧将领忍不住哼了一声:“哼,说得天花乱坠,谁知是不是尔等兵败失地,编造借口,妄图脱罪?”
“你放屁!”陈旅帅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指着那魁梧将领喝道,“张校尉与安西弟兄们血战到底,几近全军覆没,何等悲壮!岂容你在此污蔑?!若非真有冤情,何须如此舍生忘死东归报信?!”
眼看冲突将起,崔乾佑猛地一拍座椅扶手,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够了!”
他喝止了手下,然后深深地看着张仁愿和冯御史,脸上阴晴不定。他的目光又不经意地扫过一直沉默如深渊的李炫,尤其是李炫那平静无波,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神,让他心中那份忌惮更深。
厅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那一直隐藏在崔乾佑身后阴影中的灰衣人,忽然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他依旧低着头,但一股极其隐晦、冰冷的精神波动,如同无形的蛛丝,悄无声息地向张仁愿蔓延而去。这波动带着强烈的暗示与迷惑之力,试图在张仁愿精神最为激荡、伤口疼痛削弱意志的时刻,窥探其内心深处的秘密,甚至…引导他说出某些话。
李炫的灵觉一直在锁定着这灰衣人,这细微的变化立刻被他捕捉到!
“哼,果然按捺不住了。”李炫心中冷笑。他岂容这藏头露尾之辈在自己面前耍弄精神伎俩?
就在那冰冷精神力即将触及张仁愿的瞬间,李炫看似随意地向前迈了一小步,恰好挡在了张仁愿与那灰衣人视线(和精神力路径)的中间。他体内《天罡正法》微微运转,一股纯阳中正、润物细无声的气息自然散发开来,如同春日暖阳融化冰雪,悄无声息地将那缕阴冷诡异的精神力消弭于无形。
那灰衣人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一直低垂的头猛地抬起了一丝,露出了半张干瘦、布满奇异褶皱的脸,和一双瞬间闪过惊骇与怨毒的眸子!他死死地盯了李炫一眼,随即又迅速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这瞬间的异动,如何能瞒过一直关注着局面的冯御史和陈旅帅?他们虽不明所以,但都感觉到了一刹那的寒意和那灰衣人异常的举动,心中更是警铃大作。
崔乾佑显然也察觉到了自己“幕僚”的异常,他眉头紧锁,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与…一丝恐惧?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决断。
“既然事关重大…”崔乾佑缓缓开口,语气似乎缓和了一些,“冯御史,张校尉,还有…李真人,请随本将到内室一叙。赵旅帅(魁梧将领),你在此陪同陈旅帅。刘参军,你去安排一下热水饭食,款待其余将士。”
他选择了部分听取“密谈”,但将陈旅帅隔离开外,显然并未完全信任,仍存分化瓦解之心。
陈旅帅还想说什么,李炫对他微微摇了摇头。眼下能争取到与守备单独对话的机会,已是进展。
“有劳崔将军。”冯御史拱手道。
李炫亦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重新隐入阴影的灰衣人,以及眼神闪烁的崔乾佑。他知道,真正的交锋,将在那间内室中展开。而他,已经大致摸清了这石堡城内,那股诡异力量的源头和守备将军那摇摆不定、似乎受制于人的处境。
崔乾佑起身,引着李炫、冯御史和张仁愿走向大厅一侧的耳房。那灰衣人如同幽灵般,无声无息地跟在崔乾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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