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雪下得邪乎，鹅毛大的雪片子往人脸上糊。我跟着爹妈回乡下给太奶奶奔丧，大巴车停在村口时，天已经黑透了。远处几盏昏黄的灯在雪幕里晃悠，像极了坟头上飘忽的鬼火。
太奶奶住的老房子立在村西头，青砖灰瓦结着冰溜子。刚进院子，我就被门框上挂着的圆镜子吓了一跳。镜面蒙着层灰，边角裂出蛛网似的纹路，倒像只浑浊的眼睛盯着我。
"这镜子咋还挂门上？"我缩着脖子问。爹脸色一变，赶紧把我推进屋："别问，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
夜里睡在太奶奶的土炕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外头风雪呼啸，像有人在挠窗户。迷迷糊糊间，我听见院子里传来"吱呀"一声，像是有人推开了院门。我趴在窗台上偷看，月光下，一个穿红棉袄的女人正站在镜子前梳头，乌黑的长发垂到脚踝，梳子划过发梢的声音听得我头皮发麻。
第二天我跟爹妈说这事，他们脸色煞白。二伯端着酸菜粉条的手直哆嗦："那镜子可动不得，四十年前......"
那年太奶奶还年轻，带着我爹和二伯住在这院子里。隔壁王寡妇刚死了男人，整天披头散发在村里晃悠。有天夜里，太奶奶起夜，看见王寡妇站在自家院门口，对着门上的镜子抹眼泪。太奶奶好心喊她进屋坐坐，王寡妇突然转过头，眼睛里没有眼白，全是血红色。
从那以后，王寡妇天天夜里来照镜子。有时梳头，有时对着镜子笑，笑声尖得能刺破耳膜。村里人都说她是吊死鬼索命，让太奶奶把镜子摘了。可太奶奶没听，反而在镜子上贴了道符："她也是苦命人，照就照吧。"
直到有天清晨，太奶奶发现镜子上全是血手印，王寡妇吊死在村口歪脖树上，舌头伸得老长，脚边还散落着半把断齿的木梳。
"打那以后，这镜子就成了镇邪的。"二伯夹起块冻豆腐，"不过你小子别瞎看，镜子属阴，容易招不干净的东西。"
可越是叮嘱，我越好奇。半夜我悄悄爬起来，轻轻推开房门。月光穿过雪雾，把镜子照得发亮。这次镜前没人，可镜面突然闪过一道黑影，我凑近一看，镜子里竟映出个小女孩的脸！她穿着碎花棉袄，嘴角裂开到耳根，正对着我笑。
我吓得往后退，后脑勺重重撞上门框。再看镜子，里面只剩我惨白的脸。我连滚带爬跑回屋，钻进被窝时，听见外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还有指甲刮擦镜面的声音。
第二天，镜子上多了道新裂痕，像道血口子。我跟爹妈说要回家，他们却摇头："太奶奶的头七没过，得守完。"
头七那晚，风雪更大了。我躺在床上装睡，听见院子里传来热闹的说话声，像在办喜事。我透过门缝偷看，月光下，院子里站满了人，他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老衣裳，正围着镜子跳舞。那个红衣女人也在，她冲我招手，露出一口黑牙。
突然，镜子里的画面变了。我看见自己被吊在歪脖树上，脚下晃悠的正是那半把断齿的木梳。我想喊，却发不出声音，脖子像被无形的手掐住。
千钧一发之际，太奶奶的遗照突然从墙上掉下来，砸在地上。院子里的人瞬间消失，镜子"啪"地碎成满地玻璃碴。
后来村里人都说，是太奶奶的魂护住了我。那面镜子埋进了后山，可我总觉得，在某个雪夜，还能听见镜子破碎时的声响，和若有若无的梳头声。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看带镜子的门，总觉得镜子背后，藏着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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