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后的第一场冷雨浇灭了砖厂的窑火。王老板抱着账本蹲在窑洞前,听见窑顶传来“咔嚓”脆响——不是砖坯开裂,倒像是有人在啃食烧透的青砖。他壮着胆子用手电筒照去,看见窑壁上影影绰绰贴着几个黑影,弯腰驼背的模样,像极了三个月前失踪的烧窑工老陈。
“小雨,去砖厂看看吧。”周秀兰的白大褂沾着泥点,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工单,“上个月烧出的砖坯,每块都带血手印,质检科的老李头说,手印的纹路和老陈的一模一样。”她压低声音,“今早又有个童工失踪了,裤脚沾着窑灰里的槐树皮碎屑。”
林小雨摸着胸口的碎碗,瓷片传来冰碴似的寒意。他“看”见砖厂地下三米处盘着根焦黑的槐树根,树皮上嵌着十二枚断砖,每块砖上都刻着模糊的“囚”字——那是1966年破四旧运动时,红卫兵用来镇压胡家“骨脉”的镇物。
砖厂的窑洞像张裂开的虎口,冷风灌进去发出尖啸。林小雨踩着滑腻的窑灰往里走,手电筒光突然扫到窑壁上的血手印:五指张开,指甲缝里嵌着烧红的砖渣,掌心中央印着个极小的“胡”字,正是胡家太奶的印记。
“是‘活砖窑’。”奶奶的话在耳边响起,“当年你爷爷说过,强占仙家骨脉烧砖,会把魂儿困在砖里,永世不得超生。”他蹲下身,看见窑灰里埋着半截砖坯,砖面上凸着张痛苦的人脸,眼窝处渗出的不是窑灰,而是新鲜的血水。
周秀兰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向窑顶:“有人在上面!”模糊的身影扶着窑顶的通风口,背对着他们,身上的蓝布衫破破烂烂,后襟上印着块槐树叶形状的焦痕——正是老陈失踪前穿的那件。
“老陈叔,是你吗?”林小雨喊了一声。身影猛地转身,露出半张烧得焦黑的脸,眼球却白得发亮,直勾勾盯着他们。周秀兰的手电筒“当啷”落地,滚进窑坑时照亮了更骇人的场景:坑底堆着上百块砖坯,每块砖坯里都嵌着半截手指,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血泥。
“快跑!”林小雨突然看见老陈的魂儿举起了烧火钳,钳头滴着的不是铁水,而是黑色的黏液。他拉着周秀兰往窑外跑,身后传来砖坯开裂的“噼啪”声,回头一看,那些带血手印的砖正一块块活过来,像僵尸似的朝他们挪动。
窑外的冷雨更急了。王老板跪在泥地里,对着老槐树拼命磕头:“胡家太奶饶命!我不该听风水先生的话,在槐树根上建砖厂……”他的话被窑顶坍塌声打断,几块带血手印的青砖砸在脚边,砖缝里挤出张纸条,正是老陈失踪前写的“救命”。
“地底下埋着胡家的‘骨砖’。”林小雨掀开王老板的账本,发现每月十五都记着“送童男童女砖”,“你们烧的不是普通砖,是用童男童女的魂儿做引子的‘镇仙砖’!”他突然想起虎娃看见的、井里的十二道魂影,原来都被困在了这些砖里。
周秀兰翻开父亲的笔记本,找到1966年的记录:“红卫兵在槐树根下挖走十二块‘仙骨砖’,砖上刻着胡家十二代碑王的名字。”她的手指划过泛黄的纸页,“砖厂的地基,正好压在骨砖上,窑火一烧,碑王的魂儿就散了……”
窑洞里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林小雨咬咬牙,再次冲进窑洞,看见失踪的童工缩在窑角,怀里抱着块带血手印的砖,砖面上的人脸正在慢慢变成他的模样。“把砖摔了!”林小雨大喊,碎碗突然腾空,在砖坯上映出胡家太奶的怒容。
童工刚松手,砖坯就“砰”地炸开,飞出十二片碎砖,每片碎砖上都刻着不同的满文名字。林小雨认出那是碑子殿碑文上的胡家先祖,此刻他们的名字正被窑火一点点烧掉。“快用焊枪!”他想起王焊匠的铁符,“胡家骨砖见不得铁火,当年就是被红卫兵用铁锤砸裂的!”
周秀兰冒雨跑回村里,拖来王焊匠的电焊机。焊花在窑洞里炸开的瞬间,窑壁上的血手印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刻着的十二道符——正是胡家太奶当年用来护骨砖的“血契符”。老陈的魂儿突然跪下,指着窑底的暗门:“下面还有……”
暗门后是条逼仄的隧道,墙缝里嵌着燃烧的槐树根,照亮了堆积如山的砖坯。每块砖坯上都贴着黄纸,写着“胡家碑王某某之位”,纸角印着红卫兵的五角星——那是当年破四旧的“战利品”,如今成了困魂的牢笼。
“该请胡家碑王归位了。”林小雨将碎碗按在隧道墙上,砖坯突然发出共鸣,“王老板,把你藏的‘童男童女砖’全搬出来,用槐树枝穿成串,绕窑顶摆成北斗阵。”他转头对周秀兰说,“把你爹当年保护的骨砖拓片贴上,红卫兵的五角星,得用胡家的血来化。”
当第一串砖坯挂上窑顶时,隧道深处传来“轰隆”闷响。林小雨看见无数半透明的身影从砖坯里走出,他们穿着五六十年代的破衣裤,手里攥着铁锤和红袖章——正是当年砸碑子殿的红卫兵,如今被胡家骨砖困了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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