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泛白时,苏昭是被后颈的痒意挠醒的。
碎发粘在汗湿的皮肤上,像团乱蓬蓬的草,她迷迷糊糊去拨,指尖却触到一片温热——枕边有东西在发烫。
她翻身坐起,晨光从纱帐缝隙漏进来,照见那枚玉牌正躺在绣着并蒂莲的枕畔。
暖黄的光自玉纹里渗出来,像被揉碎的月光,把她的手背也染成了蜜色。
"阿砚..."她喃喃出声,声音哑得像破了的瓷碗。
昨夜的片段突然涌上来:裴砚摸黑回房时带起的风,他腕间浸透血的帕子,还有他离开前轻得像叹息的"对不起"。
玉牌在她掌心发烫,苏昭这才发现手背上多了道淡红的印子,形状像片蜷起的银杏叶。
她对着光看了又看,指腹轻轻蹭过那道印,忽然想起上个月在院门口,她举着野菊问裴砚西岭的银杏,他应"好"时眼尾的笑纹。
"三小姐!"
急促的拍门声惊得她手一抖,玉牌差点摔在地上。
小桃的声音从门外挤进来,带着哭腔:"裴姑爷一大早就去了密室,奴婢跟着瞧了眼,他腕子上的帕子全是血..."
苏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抓过外衫胡乱套上,玉牌被攥在手心,烫得掌纹都发疼。
跑过回廊时,晨露打湿了绣鞋,她却半点没察觉,满脑子都是裴砚昨夜按在玉牌上的手腕——那些血珠渗进玉纹的模样,像极了她小时候在乱葬岗见过的,被野狗啃剩的枯骨渗血。
密室的石门虚掩着,门缝里露出一线昏黄。
苏昭推开门,霉味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裴砚背对着她站在血阵中央,玄色外袍半敞,腕间的帕子已经换成了新的,却仍有暗红的血渍洇出来,在青石板上滴成小团。
"昭昭。"他转身时,苏昭看见他眼底的青黑,像被墨汁浸过的纸。
他手里攥着那把她去年送的匕首,刀鞘是用竹根雕的,刻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她当时说要送他防身,他却笑她雕工像猫抓的。
此刻刀身离鞘三寸,寒芒映得他的脸有些发青。
"我们该进行血契仪式了。"他说,声音像浸在冰水里的铁。
苏昭的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上个月在藏书阁翻到的残卷,血契共生是问魂宗禁术,需以双生血为引,同受生死劫。"阿砚,是不是蚀骨散..."
"是。"裴砚打断她,指尖轻轻抚过血阵边缘的朱砂,"守陵人的生魂能替我挡一时,可方砚舟下的毒掺了镇灵钉的锈,生魂撑不过今日。"他抬头看她,眼尾的红血丝像裂开的蛛网,"只有血契能让我们同毒共命——他要我的命,就得先取你的。"
苏昭忽然想起昨夜玉牌发烫时,她梦见一片血海。
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说:"妖神之血,可解万劫。"她当时以为是梦魇,此刻却盯着裴砚腕上的血,突然明白他为什么选在今日。
"你早就算好了。"她轻声说,不是疑问。
裴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指腹擦过她手背上的银杏印,"昨夜替你烙下契印时,我后悔了。"他笑了笑,弧度却比哭还涩,"可方砚舟的血月阵子时就会开,我等不起。"
苏昭握住他的手腕。
帕子下的皮肤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
她摸到他腕骨上的旧疤——那是十年前他替她挡野狗时留下的。"阿砚,"她仰起头,眼睛亮得像星子,"你说过要带我去西岭看银杏。"
裴砚的呼吸一滞。
"所以今天,"她从他手里拿过匕首,竹根刀柄还带着他的体温,"换我替你挡。"
刀身贴着她手腕时,苏昭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裴砚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昭昭,会很疼。"
"比上个月被野熊拍断胳膊还疼么?"她歪头笑,刀尖轻轻压下,"那回你背我走了二十里山路,我都没哭。"
血珠冒出来的瞬间,裴砚的匕首也划开了自己的手腕。
两道血线落在玉牌上,像两尾赤鲤游进玉纹。
苏昭疼得倒吸冷气,却看见裴砚额角的汗成串往下掉——他的毒在发作。
玉牌突然发出刺目的光,照得密室石壁上的影子扭曲如鬼。
苏昭感觉有滚烫的东西顺着血管往上涌,像是要把她整个人烧化。
她看见裴砚的脸在光里忽明忽暗,听见他哑着嗓子喊"昭昭",看见他腕上的血和她的血融成一片,在玉牌上开出朵血色的花。
"坚持住。"裴砚咬着牙,另一只手按在她后颈,那里有个她从未注意过的红痣,"妖神血脉...引毒..."
苏昭的意识开始模糊。
她听见自己的血在血管里咆哮,看见玉牌上的银杏叶印记正在变深,像要钻进她骨头里。
最后一刻,她看见裴砚眼里的恐惧——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比荒城外的妖物更让她心疼的恐惧。
"阿砚..."她想说"我不疼",可声音散在风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