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盏灯在青石板墙上次第亮起时,裴砚后颈的蛇形伤疤突然像被热油浇过。
他喉结动了动,十年前躲在问魂宗藏经阁梁上的记忆翻涌——残卷里那页被虫蛀的《地宫禁术录》,正画着九盏刻镇门印的灯,旁边批注:"九宫锁魂,生人入阵,魂分九盏。"
"昭昭。"他反手将苏昭往身后带了半步,掌心触到她腰间机关弩的冷铁,"这是九宫灯阵,灯焰跟着我们的影子走。"
苏昭的指尖在弩柄刻纹上轻轻一叩,机关鸟从她袖中扑棱着飞到她肩头,黄铜喙啄了啄她耳坠。
她望着墙上摇晃的灯影,突然发现九盏灯的位置恰好对应着两人足尖的影子——裴砚的影子被截成三段,她的被切成六段,像被无形的刀割碎了。
"裴郎,你的影子..."她话音未落,地宫深处传来"咔"的一声脆响。
那声音像古寺屋檐断裂的冰棱,又像某种沉睡的东西睁开了眼。
裴砚瞳孔骤缩,几乎是瞬间拽着苏昭往旁侧扑去——身后的青石板地面轰然裂开,一座半人高的石像裹着陈年积灰冲了出来,石面爬满蛛网似的裂痕,眼眶里嵌着两颗暗红的珠子,正随着它的动作发出"咕噜"的滚动声。
"守陵骸骨!"裴砚咬破舌尖,鲜血溅在腰间玉牌上。
那具一直立在角落的骸骨突然动了,颈椎发出"咔咔"的接骨声,枯骨手指深深抠进地面,竟在石砖上抓出五道白痕,整具骸骨如离弦之箭撞向石像。
"轰"的一声,骸骨与石像在半空相撞。
苏昭看见守陵骸骨胸前"护主"二字的刻痕泛起幽蓝微光,竟将石像撞得歪了半寸——可那石像的石臂还是扫到了裴砚的左肩,布料撕开的声响混着苏昭的倒抽冷气,她机关弩的扳机已经扣到一半,却被裴砚反手按住。
"别用弩箭!"他的声音发哑,左肩渗出的血很快浸透了青衫,"石像里封着问魂宗的镇灵钉,箭簇会引爆怨气。"
暗处突然响起清越的笛声。
白霜不知何时爬到了地宫穹顶的裂隙里,发间蚀日草簪闪着妖异的紫芒,她垂眸吹笛,尾音卷起一阵腥风——地面的腐尸蜈蚣残骸突然动了,断成两截的躯体互相啃噬着愈合,甲壳上的焦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复又泛出令人作呕的青黑。
"裴公子的御尸术,终究是偷学的残卷。"白霜的声音裹着笛声飘下来,"当年你师父为保你这个小崽子,把镇灵碑的秘密刻在守陵骸骨里...可你连九宫灯阵的阵眼都找不到,拿什么护这妖女?"
裴砚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望着墙上九盏灯,突然注意到最中间那盏的灯芯比其他短了三分——那是阵眼。
十年前他在藏经阁偷记的残卷里,有半页被血浸透的批注:"灯芯齐,锁生魂;灯芯错,破阵钥。"
"昭昭,看灯芯。"他压低声音,同时咬破指尖在守陵骸骨额骨上画了道血符。
骸骨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竟抱住石像的双腿往地下拖,石屑飞溅中,石像的头颅"咚"地砸在裴砚脚边,暗红珠子骨碌碌滚到苏昭脚边。
苏昭弯腰捡起珠子的瞬间,腐尸蜈蚣群已经扑到了眼前。
她能闻到那些怪物嘴里的腐肉味,甚至看清其中一只蜈蚣触须上粘着的碎布——那是老周刚才被扯破的衣袖。
"闭眼!"裴砚猛地拽过她的后领,另一只手拍向墙面。
九盏灯的灯焰突然暴涨,原本昏黄的火光变成刺目的赤金,灯身的镇门印浮起金纹,像九把悬在头顶的剑。
最先冲到近前的腐尸蜈蚣被火焰舔到触须,立刻发出尖厉的惨鸣,甲壳迅速融化成黑油,连带着后面的蜈蚣群都顿了顿。
白霜的笛声陡然变调。
她发间的蚀日草簪开始冒烟,指节因为用力按笛孔而泛白——这不对劲,九宫灯阵该是困杀活物的,怎么会被裴砚反过来操控?
难道他真的破解了...
"裴郎!"苏昭突然拽他的衣袖。
她盯着最中间那盏灯,刚才裴砚拍墙时,那盏灯的灯芯被震得偏移了半分,灯焰里竟映出半枚青铜齿轮的影子——和她机关鸟腹内的零件纹路一模一样。
裴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玉牌在怀中烫得几乎要灼穿布料。
他突然想起苏昭总爱捣鼓的机关匣子,想起她曾说"再复杂的锁,只要找到卡榫就能开"。
而此刻,九宫灯阵的阵眼卡榫,正映在那盏灯的焰心里。
"昭昭。"他抓住她按机关弩的手,在她掌心画了个圈,"你袖中的机关鸟,能碰到中间那盏灯吗?"
苏昭的眼睛亮了。
她轻轻吹了声口哨,机关鸟扑棱着飞起,黄铜翅膀在赤金灯焰里划出一道弧光。
白霜的笛声突然拔高,像是要震碎空气,可机关鸟的铜喙已经精准地啄向灯芯——
灯焰猛地一缩,又"轰"地炸成金芒。
苏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脚下裂开,像是大地长出了眼睛,正透过九宫灯阵的光网,凝视着他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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