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苏府像被按进墨汁里的纸,连檐角铜铃都裹着层模糊的黑。
苏宏的布鞋尖碾过青石板缝里的青苔,后颈冷汗渗进衣领——方才跨过偏院门槛时,井台边那丛野菊突然簌簌发抖,连带着他怀里的粗布包袱也跟着颤起来。
"进去。"他扯了扯阿七的衣袖,哑着嗓子压低声音。
阿七颈后的血月刺青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像块剥了皮的烂疮。
偏院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苏宏推人进去时,袖口蹭到阿七腰间的短刃,金属凉意顺着胳膊爬上来,他打了个激灵,突然想起今早祠堂里那截"方"字残灰。
井里又"咕嘟"响了一声。
苏宏喉结动了动,把包袱甩在石桌上。
粗布裂开条缝,露出半截青灰色衣角,是阿七那身夜行衣。
他想起方砚舟信里的话:"活口比尸体麻烦。"手指无意识抠着桌沿的木刺,指甲缝里渗出血珠。
"去密室。"他抓过阿七的手腕,把半块染血的碎玉塞进对方掌心,"裴砚那废柴总说苏三小姐的机关多精巧,你...你替我看看,他们藏了什么宝贝。"阿七垂眼盯着碎玉,指腹摩挲过上面模糊的云纹——这是方砚舟给的标记,每个死士都认得。
他抬头时,月光刚好掠过眼尾,苏宏被那道冷光刺得后退半步,撞翻了石凳。
"别、别弄出动静!"苏宏扶着井栏喘气,井水倒映着他扭曲的脸,"那两口子精得很,昨儿还在廊下说要查地契..."话音未落,阿七已经像片影子似的贴墙走了,青灰色衣角扫过野菊,花瓣扑簌簌落了满地。
密室里的烛火忽明忽暗。
裴砚的左手正在渗血。
他咬着牙捏诀,指尖的血珠滴在青砖上,像朵开得极艳的红梅。"又反噬了?"苏昭放下手里的机关鸟,从腰间摸出金疮药。
她的指尖沾了铜锈,按在裴砚掌心时,他疼得倒抽冷气,却还是笑着摇头:"问魂宗的禁术哪有不疼的?
当年我偷抄《左手诀》时,老宗主说...说这是拿命换的本事。"
苏昭的动作顿了顿。
她记得十年前那个雪夜,裴砚被苏老爷抱进府时,怀里还揣着半本烧焦的书。
那时他总盯着屋檐下的冰棱发呆,后来才知道,冰棱在他眼里,像极了问魂宗山门倒下时飞溅的血珠。"别练了。"她把药瓶塞进他手里,转身去拾散在地上的机关零件,"明早要去乱葬岗找血契残片,你得留着力气应付苏宏。"
裴砚望着她的背影。
她发顶那撮翘发在烛光里晃啊晃,像株倔强的狗尾巴草。
今早被机关鸟划伤的耳尖还泛着红,他伸手碰了碰,苏昭"哎哟"一声跳开,手里的弹簧"叮"地弹进墙缝。"你看!"她蹲下去摸,发间的银簪滑下来,坠子上的小铃铛轻响,"都怪你,害我又要重做。"
裴砚笑出声,却在触及袖中血契残片时收了声。
那东西正顺着他的手臂往上爬,像条活过来的蜈蚣。
他想起方才在廊下,苏昭说库房少了五张地契;想起祠堂里飘着的"方"字残灰;想起阿七颈后的血月刺青——十年前问魂宗灭门夜,刺客们后颈都有这玩意儿。
"昭昭。"他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苏昭抬头,看见他眼底的沉色,像暴雨前的云层。"今晚别睡太沉。"他把血契残片掏出来,在烛火下,碎片上的纹路突然泛起红光,"苏宏往偏院跑得太勤,那口井...我今早让阿福去看,井绳上沾着块碎布,和阿七的夜行衣料子一样。"
苏昭的手指扣住弹簧。
她想起方才在偏院外,风里飘来的腐肉味,比上个月拾荒队在乱葬岗闻到的还重。"他是不是..."她没说下去,弹簧在掌心硌出红印,"明早我让拾荒队带把洛阳铲,把那口井..."
"嘘。"裴砚突然捂住她的嘴。
密室的通风口传来极轻的刮擦声,像指甲挠过青砖。
苏昭的瞳孔缩了缩——那是她新做的机关,只有触发特定位置才会响。
她抓过桌上的机关鸟,手指在鸟腹的暗扣上一按,鸟喙里弹出根细针。
"是阿七。"裴砚的声音低得像耳语。
他摸出袖中的问魂铃,铃铛刚晃了半下,通风口的动静突然消失了。
苏昭望着他渗血的左手,把机关鸟塞进他手里:"你护着残片,我去看看。"
"不行。"裴砚拽住她的衣袖,问魂铃在掌心发烫,"他是方砚舟的死士,身上带的毒..."
"那你说怎么办?"苏昭挣开他的手,银簪上的小铃铛又响了,"总不能干等着他摸进来!"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宏的房间里,烛火"啪"地炸了个灯花。
他蹲在床底,手指抠住青砖缝,那块泛黄的地图被他捏得发皱。
地图上用朱砂标着二十三个红点,每个红点旁都写着人名:"门房老张厨房王婶三小姐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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