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照顾不周'。"裴砚低笑一声,指节捏得发白。
他从袖中摸出半卷薄如蝉翼的竹纸——这是他前日在旧书摊淘来的"影抄纸",专门用来拓印密文。
炭笔在纸背快速游走时,窗外突然传来巡夜守卫的咳嗽声。
他动作一顿,耳尖微动——那咳嗽声比寻常粗哑三分,是苏宏身边的护院老胡的嗓子。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
裴砚将拓好的纸页塞进衣襟最里层,反手把账本按回暗格,指尖却在触到书脊时顿住。
暗格里还躺着半块碎玉,雕着血月商队的标记,切口新得能刮手——看来苏宏刚收到信物。
他迅速将碎玉也收进袖中,转身时带翻了烛台。
"谁?"院外传来老胡的吆喝。
裴砚借着火光坠地的瞬间翻上房梁,呼吸几乎凝成细线。
守卫的灯笼光透过窗纸漫进来,在地上投出两个晃动的影子。"书房里有动静。"老胡的声音近了,"大老爷说过,今晚格外留意三少奶奶的人。"
裴砚的心脏撞着肋骨。
他盯着窗纸上摇晃的灯笼影,直到那脚步声擦着墙根远去,才顺着房梁溜到后窗。
落地时靴底碾到片碎瓷,脆响在夜里格外清晰——他猛地屏住呼吸,却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偏院的竹帘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
苏昭跪在蒲团上,手里的惊雀机关早被攥得发烫。
她望着月亮爬过第二重檐角,子时三刻的梆子声已经敲过两遍,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正欲起身去寻,院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是苏宏的八面靴——那鞋底沾着青阳城特有的红土,踩在砖上"沙沙"响。
"三丫头还没睡?"苏宏的声音像浸了蜜,"哥哥来看看你。"他掀帘进来时,灯笼光映得他脸上的肥肉发亮,"听说你这两日总往周伯灵前跑?
莫要伤了身子。"
苏昭攥紧袖中短刃。
那是裴砚去年用废铁给她打的,说"荒城的月亮不护人,得自己护自己"。
此刻刀刃硌着掌心,倒让她冷静下来:"大房的补身汤,我以后也不喝了。"
苏宏的胖脸僵了僵,随即笑出满脸褶子:"三丫头这是说的什么话?
哥哥疼你还来不及......"
"周伯是喝了大房的参汤才走的。"苏昭打断他,声音像淬了冰,"他指甲缝里的青砖渣子,和大房院角的砖一个纹路。"
灯笼"噼啪"爆了灯花。
苏宏的小眼睛突然眯成一条缝,肥肉下的肌肉紧绷起来:"三丫头莫要被有心人挑唆。
你可知拾荒队现在多金贵?
哥哥是怕你......"
"怕我查到血月商队的账?"苏昭往前半步,发间银铃乱响,"大房拿苏府的镇灵碑残片换妖骨,拿族人的命换钱——这些,够不够资格让家主换人?"
苏宏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
他伸手要抓苏昭的手腕,却被她侧身避开。"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被宠着的疯丫头?"他喘着粗气,"明日族老会,我便要你交出拾荒队的腰牌。
你若不肯......"他盯着苏昭发间的银铃,"你娘当年留的那串血玉,可还在你屋里?"
苏昭的后背撞在门框上。
她突然想起前日整理母亲遗物时,妆匣里少了块血玉——原来不是自己记错了。
月光从她身侧漏进来,照见苏宏袖中闪了闪的碎玉,和裴砚昨日说的"血月标记"一模一样。
"我偏不。"她扬起下巴,"你要的东西,我偏不给。"
院外传来熟悉的叩窗声,是裴砚独创的"三短两长"。
苏昭转身拉开门,正撞进裴砚怀里。
他身上带着夜露的凉,衣襟里还揣着没散尽的炭笔灰。"拿到了。"他在她耳边低语,袖中碎玉硌着她手腕,"血月的账,还有苏宏的罪证。"
苏昭攥紧他的衣袖,掌心的短刃硌得生疼。
她望着裴砚眼底跳动的烛火,突然听见院外传来八面靴的"沙沙"声。
那声音停在门外,接着是锁簧轻响——有人从外面扣上了院门。
"砚哥儿?"苏昭的声音发颤。
裴砚侧耳听了听,将她往身后护了护。
他摸到怀里拓好的纸页,触手一片温热——那是两人的命,也是苏府的命。
院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月光被影子遮住时,他听见苏宏的笑声,像夜枭在啃食腐肉:
"三丫头,哥哥来接你去族老会。"
门环被重重扣响的瞬间,裴砚与苏昭对视一眼。
他看见她眼底的慌乱褪成坚定,像极了十年前破庙里,举着烤红薯说"我带你回家"的小丫头。
而他袖中的碎玉,正随着心跳发出极轻的震颤,仿佛在预告一场避无可避的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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