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穿透晨雾时,上官乃大正在运河边嚼着新收的紫穗稻。谷壳在齿间迸裂的脆响忽然变得诡异——每粒米芯都蜷缩着青铜色的小虫,正用《赋役全书》的残页裹身。
"陈兄,这稻谷..."他话音未落,整片稻田突然翻卷如浪。稻秆间伸出千百只青铜手臂,指缝里渗出混着稗草籽的黑泥。陈三的镇魔碑突然自行跃起,碑底朱砂写就的"永和三年"四字正在渗血。
运河对岸传来锁呐声。八抬青铜轿破雾而来,轿帘上绣的竟是当朝太傅的麒麟补子。轿夫赤脚踩过水面,每步都激起裹着人脸的浪花。陈三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他认出第四个轿夫脖颈的刺青——正是三年前失踪的漕帮二当家。
"上官大人好手段。"轿中飘出的声音带着金玉相击的脆响,"可惜砸了青铜舟,饿鬼道就开了。"
轿帘无风自动,露出个穿襦裙的垂髫童子。他手中把玩的九连环竟是用户部尚书的脊椎骨制成,每个银环都刻着清丈田亩时消失的村庄名。童子腕间的长命锁突然张开,锁芯里掉出颗带牙印的青铜算珠。
上官乃大胸口的蜕皮纹路突然暴起,在皮肤上犁出血沟:"原来是太傅家的‘麒麟儿’,难怪能活吃三十六个奶娘。"他蘸着胸前鲜血在虚空画符,符咒却在中途扭曲成《鱼鳞册》里的田契。
童子咯咯笑着拍手,九连环自动拆解成丈地绳。绳头拴着的铜锥竟是用白云观道士的天灵盖打磨而成,锥身刻满逆转的《道德经》。陈三的镇魔碑刚触及丈地绳,碑文突然倒流,朱砂写就的镇魔咒变成了乌国文字。
"三爷小心!"双菱的尖叫声从芦苇荡传来。她怀中的婴儿突然浮空,脐带血在晨雾里凝成"青峰"二字。阴阳木暴涨成参天巨树,枝桠间垂下无数量斗,每个斗底都映出正在崩塌的白云观。
上官乃大撕下后背整张蜕皮,人皮迎风化作《山河社稷图》残卷。图中突然下起血雨,雨滴在半空凝成沐雨的模样:"大人快走!乌国用青铜犁镜照过白云观,整座道观都被拖进饿鬼道了!"
地面突然塌陷。陈三看见地底蠕动的青铜根须间,全真道人正被七根丧门钉钉在《皇舆全览图》上。道袍下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混着稻壳的淤泥。更骇人的是地图上的京城位置,幼帝的倒影正在青铜镜中啃食自己的手指。
"乾坤朗照,邪祟现行!"上官乃大将蜕皮纹路扯下三根,蘸着舌尖血甩向青铜轿。金线在空中结成神农鞭,鞭梢炸开的火星里浮现出骇人真相——所谓太傅家的麒麟儿,分明是乌国大祭司用十二个阴年童男炼成的尸傀。
童子突然裂成两半,腔子里涌出青铜蝗虫。每只蝗虫的复眼都是缩小的户部侍郎面容,口器开合间喷出《赋役全书》的残页。陈三挥刀斩向虫群,刀刃却被蝗虫咬住,精钢打造的虎头刀眨眼间锈成烂铁。
双菱的阴阳木突然发出龙吟。树根破土缠住上官乃大的脚踝,枝头量斗自动盛满晨露。上官乃大会意,咬破中指将血滴入量斗:"沐雨,再借你魂魄一用!"
露水混着血珠泛起涟漪,涟漪中映出二十年前的青峰山。陈三瞳孔骤缩——山门前跪着的三千流民,正在被白云观道士用青铜拂尘抽打。每抽一下,就有个流民化作青铜稗草,道士们的道袍就鲜艳一分。
"原来所谓的斩妖除魔..."陈三的喉头涌上腥甜,"竟是拿灾民炼丹!"
地面突然伸出青铜手掌,攥住他的脚踝往地脉里拖。上官乃大甩出神农鞭缠住镇魔碑,碑文突然离碑飞起,在虚空组成《击壤歌》的歌词。被碑文照到的青铜蝗虫纷纷坠地,虫尸上开出洁白的稻花。
轿中童子突然尖啸。啸声震碎九连环,碎银化作七十二把青铜飞剑。双菱怀中的婴儿突然睁眼,瞳孔里浮现八卦阵图,飞剑竟在空中自行调转方向,将青铜轿射成筛子。
"乾坤倒转,阴阳逆行..."轿中飘出大祭司的声音,"尔等可知《神机图》本就是饿鬼道的地契?"
上官乃大突然将整张蜕皮按在胸口。人皮与血肉交融的刹那,他背后浮现出完整的稷神本相——不是庙堂供奉的泥胎,而是由万千农具拼成的巨灵。神农鞭暴涨百丈,鞭梢缠住地脉中的青铜根须猛然上提。
大地开裂的轰鸣中,陈三看见地底埋着更大的青铜棺椁。棺身上刻满《漕运志》的文字,每个笔画都由蜷缩的尸骸拼成。更可怕的是棺椁四周跪着当朝六部尚书,他们正在用象牙笏板舀棺中黑泥吞食。
"陈总镖头,砸棺!"
镇魔碑感应到主人心意,碑文朱砂燃成烈火。陈三抱着燃烧的巨碑跃入地缝,碑底触到棺盖的刹那,他听见三十万冤魂的齐声哀嚎。火光中浮现出父亲的面容,当年押送的"暗镖"竟是装满童男童女的青铜箱。
棺盖炸裂的瞬间,上官乃大的神农鞭卷住喷涌而出的黑气。蜕皮纹路突然离体飞旋,在空中织成巨大的蚕茧。双菱割破婴儿掌心,将初生血抹在阴阳木上,树身顿时浮现出《齐民要术》的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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