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天还是墨色的冷。
风像刚从冰箱里出来的手,掠过脖颈,拽住衣角,顺势钻进骨头缝里。
但米悦没说冷。
她缩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望着前方那一抹未褪的夜色和海浪的暗线。
他们站在海城的外滩,沙粒被夜潮洗过,踩上去湿而硬,像踩在一段冰封的时间上。
她似乎没有犹豫,没有考虑到冷,就脱掉鞋,站在沙滩上。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确认:这不是梦。
周墨也脱了鞋,在她身后,背着速写板,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眼神却一直没从她身上移开。
他不是在看海。
他在看她——
海只不过是背景,而她,是光。
米悦裹紧了围巾,走到离海更近的地方,脚印一路延伸。
海浪轻轻掠过脚背,她哆嗦了一下,却笑了。
不是被逗笑,而是——那种突然想笑的轻盈,像风钻进心底那一下。
“你早上非要五点起床,就是为了这个?”她回头,声音被风拉细了些,却挡不住语尾的温柔。
周墨没说话。
他只是翻开速写本,把她背对海、裙角微飘的模样,落进纸上。
她站在浅金与暗蓝交界的天光下,像一场未完的梦。
光还没完全升起,但海平线已隐隐透出橘粉的边缘,像有人用画笔偷偷涂了第一层底色。
“你画我?”
米悦走近,低头看到那幅尚未勾完线条的画。
她看见自己站在画里,一袭白长裙,长发被风拉起,眼睛还没画出来。
她沉默了。
然后低声说:“你一直都在画我。”
周墨把画本轻轻合上,眼神仍带着光。
“不是。”他说。
“我是在画风景。”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得像在说最初的誓言,“但你一定是风景的全部。”
米悦看着他,眼底有光,嘴角却是忍不住地弯。
那一刻,天终于亮了。
太阳从海的那一端缓缓升起,光像是一层层撒开的金粉,把浪尖也染亮。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抹刚升起的光线,又低头看了看画,再抬头看他——
她轻声说:“你不是在画我在风景里,你是……把我画成了风景。”
周墨笑了,没否认。
他只是伸手,帮她把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轻轻拨回耳后。
像是在说:我画你,也记你。
也许一辈子都记。
——
日出之后,天彻底亮了。
阳光从远海那头升起来,不急不缓,像是先打量了一下他们,再小心翼翼地,把一整片温暖撒了下来。
米悦站在水边,风吹着她的发,她眼神是亮的。
“我第一次看海边的日出。”
她说这句话时,是带着一点不可思议的语气。
不是兴奋,不是激动。
是那种——
终于,在生活里拥有一个“我也有过”的时刻。
周墨站在她旁边,没出声。
只是微微一笑,把手机上刚才拍下的那张照片,递给她看。
“那以后,”他说,“你的每一个第一次,我都想在。”
米悦转头看他,眼神像海面刚被光照亮,还带着一点潮湿的反光。
他们没有去人多的观景台,没有排队凑热闹,也没有打卡拍Vlog。
他们就在这片安静得只能听见浪声的小滩头——
晒太阳,踩湿沙。
谈天,说梦。
偶尔沉默,也不觉得冷场。
“你计划里的D1,只有一句话。”她忽然翻起小本子,“看海。”
“嗯。”
“就这?”
“嗯。”
“为什么不安排多一点?”
“因为我想把今天留给‘随便’。”
他低头看她,语气很轻,“我们俩都活得太计划了……我想试试,不赶路,只陪你。”
她没回应。
只是突然抱了一下他。
那一瞬间,周墨像是整个人都停了一秒。
他反应慢,惯性也重。
但他知道这一刻——不能慢。
他缓缓抬起手,回抱她,力气轻,却很紧。
风吹过他俩脚边的画本,书页翻到其中一页,是他之前画的《愿景·假期》。
那一页没上色,只用铅笔写了一行字:
“有一天,我们会一起醒来,不是为去哪里,而是为和谁一起醒。”
这一天,终于被现实翻到了。
不是任务,不是计划,不是实验——
是他们一起写的生活。
一个开始于拥抱,延伸进曙光的“第一次”。
——
夜色落下来时,他们已回到那家面朝海的小旅馆。
房间不大,一张木床,一张小茶几,一扇面海的窗,还有一盏昏黄的壁灯,像随时会困意泛起的梦。
米悦洗完澡,穿着浴袍窝进床里,头发还滴着水珠。
“你不睡?”她靠在枕头上问。
“画个东西,很快。”周墨坐在窗前,速写本摊开,手中握笔的动作却比她想象中要慢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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