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光芒褪去时,周觉的膝盖最先触到了潮湿的砖土。
他仰头时,鼻尖撞上了一缕雨丝——不是系统模拟的清凉,是带着铁锈味的真实雨水,正顺着断墙的豁口往下淌。
"这是......"林棠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点发颤的尾音。
周觉侧头,看见女大学生正扶着半面残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脚边躺着半截褪色的布娃娃,原本绣着笑眼的位置被雨水泡得皱巴巴的,倒像是在哭。
沈铎的军靴碾过碎石的声响紧随其后。
这位退伍特种兵单膝跪地,指尖划过墙面一道深痕——那是刀劈的纹路,边缘还沾着暗红的锈迹,"温度不对。"他抬头时眉峰紧蹙,"系统造的假景不会有这种陈年伤痕。"
周觉没搭话。
他的注意力被三两步外的半块魔方勾住了。
青灰色的塑料块埋在瓦砾里,缺角处还粘着半片褪色的贴纸——和他十二岁生日那天,父亲塞进他手心的那枚魔方一模一样。
记忆突然翻涌:暴雨夜的雷声里,他攥着魔方追出巷口,却只看见父亲的背影没入雨幕,魔方砸在积水里,裂成了七块。
"你以为真实的记忆就一定更好吗?"
伊瑟的声音像浸了水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缠过来。
周觉抬头,看见虚空中浮着几个扭曲的光斑,像被揉皱的全息投影。
那是伊瑟的声音源,她本人并未现身——但周觉知道,这个擅长编织记忆的女人,此刻正用最"安全"的方式观察他的反应。
林棠突然打了个寒颤:"她的声音......比之前冷。"
"因为她在害怕。"周觉开口时,指腹轻轻蹭过口袋里的铜币。
老魔术师千面张教他变硬币戏法时说过:"硬币的齿痕是魔术师的指纹,摸到它,你就摸到了真实。"此刻铜币上的齿痕正硌着掌心,像根细小的钉子,把他的意识钉在当下。
沈铎突然抬手示意噤声。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废墟深处,半扇坍塌的木门正随着风摇晃。
门后传来极轻的响动,像是幼兽的呜咽,又像被捂住的抽噎。
周觉的呼吸顿住了。
他认得这个声音。
十二岁的那个雨夜,他蜷缩在漏雨的屋檐下,喉咙里就发出过这样破碎的抽噎。
那时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还是砸在魔方的碎片上,把"生日快乐"的烫金字都泡糊了。
"那是......"林棠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真正的那一夜。"周觉站起身,裤腿沾着泥点。
他走向那扇门时,沈铎想跟,被他用眼神止住了。"有些门,只能自己跨过去。"
木门后的空间比想象中狭小。
霉味更重了,混着潮湿的木头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艾草香——那是母亲生前总在门梁挂的干艾草,系统伪造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
墙角缩着个小男孩。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膝盖上摊着裂成七块的魔方,肩膀一抽一抽的。
周觉走近时,男孩的抽噎声突然变响了,像是终于发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
"哥哥?"男孩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周觉的喉结动了动。
系统曾无数次篡改这段记忆:在伪造的版本里,父亲第二天就回来了,手里提着新魔方,说"只是去买蛋糕";在更"美好"的版本里,父亲根本没离开,巷子里永远飘着红烧肉的香气。
但此刻,男孩眼底的恐惧是那么清晰——那是真实的、未被粉饰的、刻在十二岁周觉骨血里的恐惧。
"他走了。"周觉蹲下来,和男孩平视,"但不是因为你不够好。"
男孩的眼泪掉得更凶了。
他把魔方碎片抱进怀里,指甲在塑料块上抠出月牙印:"可妈妈说爸爸去给我买新书包了......"
"妈妈也在骗自己。"周觉伸手,想碰男孩的头,又在半空停住。
他想起系统重启前,童年的自己喊"哥哥"时,他的指尖穿透了那道残影——此刻,这具带着体温的小小身体,该是系统最后一次给予的"真实窗口"了。
"疼吗?"男孩突然问,"知道爸爸不会回来,是不是很疼?"
周觉笑了,眼泪却先落下来。
他想起这十年在幻戏斋的日子:千面张教他叠纸玫瑰时说"魔术是把伤口变成花朵",教他变牌戏时说"观众只愿相信他们想看的真相"。
可此刻,他终于明白老魔术师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要变出真正的魔术,得先承认伤口的存在。
"是很疼。"他说,"但疼过之后,你会长出更结实的骨头。"
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这次不是机械的电子音,而是母亲的声音:"小觉,出来吃饭啦,爸爸买了新魔方......"
周觉抬头,看见墙角的阴影里浮起模糊的人影——那是系统正在植入的"美好结局",父亲的轮廓正从虚空中浮现,手里举着泛着金光的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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