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觉是被镜面冷光刺醒的。
太阳穴像被细针反复挑刺，他踉跄着扶住墙，指腹触到的却不是砖石，而是冰冷却光滑的镜面。
抬眼的瞬间，成百上千个自己从四面八方撞进视网膜——穿深灰魔术服的、套着皱巴巴实验服的、闭眼默念台词的、甚至有个正把扑克牌往袖口藏的，每个镜像的动作都比他慢半拍，像被按了0.8倍速的录像带。
"周觉？"
右侧传来林棠的声音。
他偏头，看见穿米色针织衫的女孩正攥着布偶后退，她的镜像却反方向前倾，布偶在镜中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塞的棉絮。
林棠喉结动了动，指尖把布偶耳朵揉得发皱——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上周在"伪善者之屋"，她就是这样揉着布偶熬过第一轮镜像测试的。
"别碰镜子。"沈铎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退伍特种兵背贴着另一面镜子，军牌项链垂在胸口，镜面里的"他"却在解领口的纽扣，动作流畅得像是预设好的程序。
沈铎的拇指抵着战术刀的刀鞘，指节泛白："我的镜像在脱衣服，可我根本没动。"
系统提示音突然炸响，金属质感刮擦着耳膜："镜面回廊·生存挑战——找到唯一真我，否则30分钟后全员清除。"
周觉的后颈瞬间沁出冷汗。
他望着最近的镜面，那个穿魔术服的"自己"正歪头冲他笑，右耳后的红痣和他如出一辙——那是十二岁时被魔术道具划的，老魔术师总说这是"命运的标记"。
可此刻镜中人的笑里多了丝生硬，像被按模板刻出来的。
"预测型人格模拟。"他脱口而出。
十年魔术训练让他习惯在危机中拆解线索：老魔术师曾说，最高明的误导不是让观众看错，而是让他们"提前看到自己想看的"。
这些镜像显然在读取他们的行为模式，预判下一步动作。
林棠的布偶突然从她手里滑落。
镜中的"林棠"弯腰去捡，现实里的她却僵在原地——镜中人的指尖刚碰到布偶，布偶的眼睛就渗出黑墨，在镜面上晕开一片污渍。"它...它知道我要躲。"林棠声音发颤，"刚才我想往你那边跑，镜中的我已经先动了。"
周觉摸向口袋，指尖触到那枚黄铜硬币——这是老魔术师送的成年礼，边缘刻着"幻戏斋"三个字。
他突然拽住林棠手腕，在她惊呼声中把硬币抛向空中。
硬币划出银弧的瞬间，所有镜面同时倒映出抛硬币的动作，但落地时——现实中的硬币滚向沈铎脚边，镜中的"周觉"却有七八个接住了硬币，还有两个的硬币卡在镜面里，像被无形的手按住。
"看时间差。"周觉弯腰捡起硬币，指腹摩挲着刻痕，"真正的反射有0.1秒延迟，这些镜像..."他突然快速眨了三次眼，镜中穿实验服的"自己"立刻跟着眨眼，而穿魔术服的那个却慢了半拍，"在模仿我们的思维惯性。"
沈铎突然拔了战术刀。
镜中的"沈铎"也抽出刀，但刀尖方向偏了十五度——特种兵的直觉让他捕捉到了异常："我的镜像在防左边，可我实际在防右边。"他反手用刀背敲向镜面，金属撞击声里，镜中"他"的动作明显卡顿了0.3秒。
周觉的心跳快了半拍。
老魔术师教过"误导三阶法"：一阶用动作引开注意，二阶用语言混淆逻辑，三阶...他突然转身冲向最近的镜面，右手虚握成爪，在即将触到镜面时猛地换成手势——那是魔术里"变鸽子"的起手式，可最后一步他却收了力，改成弹手指。
穿魔术服的镜像跟着弹了手指，实验服的镜像还保持着抓握姿势，闭眼的那个...周觉瞳孔微缩——闭眼的镜像始终没动，连睫毛都没颤一下。
"就是你。"他低喝一声，冲向那面镜子。
镜中人缓缓睁眼，瞳孔里泛着和莫言一样的细碎光粒："你终于来了。"声音和他的声带震动频率分毫不差，却像浸在冰水里："你以为你是真我？
不过是最会伪装的提线木偶。"
周觉没接话。
他再次抛起硬币，这次故意让硬币在左手心弹了两下才接住。
镜中人的动作完美同步，连硬币在掌心的弹跳轨迹都丝毫不差——直到第三次抛接时，他突然用拇指卡住硬币，让它垂直立在指尖。
镜中人的硬币却继续下落，砸在镜面上发出脆响。
"你预测不了即兴动作。"周觉扯下领口的魔术丝巾，缠住右手，"老魔术师说过，真正的魔术要留三分变数。"他挥拳砸向镜面，玻璃碎裂声里，林棠和沈铎的惊呼声同时炸响。
碎片纷飞中，一张泛黄纸条飘落在他脚边。
周觉弯腰捡起，墨迹已经褪成浅褐："ZJ-A001并非编号，而是名字缩写。"他的手指突然发抖——ZJ是周觉的首字母，可"001"意味着什么？
难道...
"我这边破了！"林棠的欢呼打断他的思绪。
女孩的镜像不知何时变成了空白，布偶的眼睛重新清亮；沈铎那边的镜面也出现裂痕，镜中"他"正缓缓消散，军牌在现实里闪着微光。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通关成功，传送启动——"
强光涌来时，周觉本能回头。
无数碎镜片里，所有影像突然重叠成一个身影：穿青灰色对襟衫的老人站在幻戏斋门口，门楣上"幻戏斋"的木牌被风刮得摇晃，他的嘴唇开合，口型分明是："小心，他们已经来了。"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周觉攥紧纸条。
老魔术师的声音在耳边盘旋："小觉，真正的秘密，从来不在镜子里..."
黑暗吞噬意识前，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次，镜子外的世界，似乎比镜子里更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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