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时,丁浅没有回头。
光线刺进来,她眯了眯眼,看见两个弟弟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个穿红褂子的喜婆。
那婆子一进门就堆起满脸褶子,声音尖得像掐着脖子的母鸡:
“哎呦,新娘子大喜呀!今儿个嫁个如意郎君,往后吃香喝辣——”
“噗嗤。”话没说完,丁浅就笑了。
她没说话,只是缓缓转过头,盯着喜婆。
目光像把钝刀,一寸寸刮过对方油光水滑的发髻、艳俗的腮红、谄媚的嘴角。
喜婆的笑僵在脸上,喉头动了动,忽然觉得这房间冷得邪门。
她干笑两声,转头对两个男孩摆手:
“哎呦,愣着干啥?快给新娘子松绑呀!”
大弟蹲下来解绳子时,才发现麻绳已经勒进皮肉,手腕上一圈血肉模糊。
他手指顿了顿,抬头看了眼姐姐。
丁浅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像尊泥塑的像。
小弟在一旁撇嘴:“装什么死?待会儿有你好受的。”
大弟忽然想起小时候,他发烧烧糊涂了,爹妈都下地干活,是丁浅背着他跑了两里路去诊所。
那天她也是这副表情——死死咬着唇,汗把鬓角全打湿了,可眼睛里烧着火。
“真受罪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活该。”
谁让她非要读书?谁让她敢跟爹顶嘴?谁让她……明明是个女的,却总摆出这副让人火大的倔样?
绳子“哗啦”掉在地上,喜婆立刻凑过来,胭脂味混着口臭喷在丁浅脸上:
“新娘子抬抬手——哎呦这细皮嫩肉的!”
丁浅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腕,忽然想起那年暴雨里,凌寒递来的伞微微向她倾斜。
“你现在在哪儿呢?”
丁浅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当初对凌叔说过的话——"害怕依赖别人的伞,终会失去直面风雨的勇气"。
此刻她才明白,真正的爱不是让人软弱的庇护,而是让人更坚韧的力量。
凌寒的爱确实成了她的软肋,让她尝到了牵挂的疼痛。
可也正是这份爱,化作她骨血里的铠甲,支撑着她在绝境中仍不肯低头。
恍惚间,耳边又响起他带着笑意的声音:"浅浅,你很强大。"
“我一定会逃出去的。”
她垂下眼,任由喜婆往她溃烂的伤口上扑香粉。
雪白的粉末盖住血痂,像一场可笑的雪。
大红嫁衣套在身上时,丁浅没有反抗。
最后一块红布兜头罩下,眼前只剩一片刺目的猩红。
“新娘子出阁咯——”
她被大弟背起来时,身体早就僵硬得像块木头。
两天没活动的腿脚早已失去知觉,垂在他臂弯里,像两条不属于她的累赘。
她贴在他耳边,声音轻得像毒蛇吐信:“像不像当年我背着你去看医生啊?”
少年的脊背猛地绷紧。
“当年就该让你病死。”
这句话像把钝刀,狠狠捅进他记忆深处。
他忽然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冲向花轿,仿佛背上驮着的不是活人,而是索命的恶鬼。
花轿帘子“唰”地掀开,她被粗暴地塞进去。
没有唢呐,没有鞭炮,只有几个帮忙的村民稀稀拉拉喊着“恭喜”。
迎亲队伍沉默地穿行在夜色里,大红的灯笼照不亮泥路,反倒把所有人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像一群飘荡的纸人。
轿子晃晃悠悠,盖头下的丁浅忽然笑了。 她轻轻哼起小时候奶奶教的歌谣。
“月娘娘,亮堂堂……”
多荒唐啊——他们既要这场婚事“名正言顺”,又心虚得只敢在夜里操办。
就像她爹,既要卖女儿换彩礼,又要摆出“为你好”的嘴脸。免得日后被人暗中唾骂。
到了王麻子家,她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架着胳膊拖进房间,按坐在床沿上。
“老实点!”其中一个婆子粗声呵斥,粗糙的手指在她身上翻检着,从衣领摸到袖口,连发髻都拆开查了一遍。
搜完身,婆子眉头一皱,显然没找到预想中的剪刀、碎瓷片之类的东西。
两人对视一眼,神情古怪——这丫头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刺头,被强绑着嫁人,竟会这么顺从?从出门到现在,她连一声都没吭,乖觉得不正常。
“手绑上!”婆子厉声道,麻利地把她的手腕用麻绳勒紧。
接着又蹲下去捆她的脚踝,绳子深深陷进皮肉里,勒得生疼。
腰倒是没绑,可一个婆子直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眼睛死死盯着她,像是防着猛兽。
看着她们如临大敌的模样,她忽然有点想笑。
“至于吗?”她心里嘀咕,“我又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还能飞檐走壁不成?”
可转念一想,她们防的或许不是现在的她,而是那个“被魔化”的她——那个在她们嘴里,敢拿菜刀砍人、放火烧屋的疯丫头。
她低下头,唇角微微翘了翘。
丁浅冷静地观察着四周,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句古训在她脑海中回响。
当务之急是摆脱眼前的困境,至于秋后算账,来日方长。
她轻轻活动了下被绳索磨破的手腕,眼神暗了暗。这两日,她已在脑海中反复推演每一个逃脱细节。
计划已经成型,剩下的,就等那个稍纵即逝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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