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这是谁的词？
当年读的时候，朕还觉得颇有意境，今日当真听了，才发觉，大约也是个睡不着觉的在发牢骚。
裴恒玉坐起身，看向南窗外。
昨夜的琴音，听着不喜，还能把乐师赶走。
今夜这蛙鸣，听得厌烦，总不能把一湖的青蛙，都抓了吧？
裴恒玉无奈，他披衣下榻，想着左右睡不着，推门出了客房。
风归斋，取意野趣儿，没布置什么人为的景致。
院墙不高，裴恒玉一出门，就能看见皎洁的明月，映着青山的孤影儿，侧耳也能听见，从风归湖里，传过来的涛声。
安明带着随行的侍卫，守在院中。
裴恒玉站在月亮底下，月光打在霜染般的白发上，整个人显得更加清冷，高洁。
令狐星河从对面的客房走出来，折扇轻摇，笑道，“山中夜色，别具一格，陛下可要同赏？”
裴恒玉转过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屋子，里面黑漆漆的，又望着对面的少龄山说，“对面不见灯火，你可知道，若云山庄如何了？”
令狐星河走到裴恒玉身后，顺着裴恒玉的视线，也望向黑乎乎的少陵山，他道，“臣去看过，去年那场大火，烧的几乎什么都没剩下，纵火案过后，柳家本打算重建的，没想到，接着就是黑户案，柳家就没心思修了。现如今，柳大人去桐城上任，京里留的都是妇孺，这宅子，就只剩地皮了，连看顾的人，都没留。臣上次去，倒见到几只乌鸦，在里面避雨。”
裴恒玉点点头，他说，“去叫上文京越，今晚夜色正好，咱们一起去看看。”
令狐星河转身入了客房。
一同站在院中的安明，抬眼望了望黑透了的天，又认真听了听叽里呱啦的蛙鸣，实在没理解陛下那句‘夜色正好’从哪里来。
令狐星河与文京越根本不熟，除了在官场上打过几个照面儿，今日还是第一次私下会面。
今日之所以会和他挤在一个房间，只是因为，风归斋的客房只有两间，皇帝住一间，自己、尉迟澜和文京越，就得挤一间。
但皇帝的口谕，不能不从。
令狐星河也不好只叫文京越，好兄弟就是要同甘共苦！
所以，等他再出客房时，文京越和一脸懵的尉迟澜，都要一起陪着皇帝，夜爬少陵山。
少陵山不高，山路也修整过。
但因为少有人来，山路上积了不少落叶。
双喜和安明，在前头趟路，令狐星河、文京越和没太睡醒的尉迟澜随侍在侧，一众侍卫坠在最后。
一行人颇有浩荡之势。
“听说，”裴恒玉踏着月光，说，“那株千年老梅，在今年开春儿，发了芽，朕还没看过。”
“嗯，”令狐星河接道，“那老梅的生命力极强，只要没伤到根基，几场春雨，几日春阳，新芽儿一发，就算活过来了！臣去看过几回，新芽儿已经抽了枝条，今年冬天应该还能开花儿。”
“文京越，”裴恒玉突然回头，他问，“你来看过吗？”
裴恒玉问得突然，但文京越反应极快，他道，“臣虽也听说了，但一直在府中备考，不曾上过少陵山。”
“哦？”裴恒玉来了兴致，“京越的文章，写的极好，不知受教于哪位先生？”
这话殿试那日，裴恒玉也问过文秋山，文秋山没敢直接回答，而是用犬戎呈上来的奏请，给岔过去了。
裴恒玉今日再问文京越，就是要逼他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裴恒玉要知道，换人这件事，还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文京越侧头，避开伸出来的凸岩，不慌不忙道，“臣年少时，在桐城念书，是跟着季氏族里的义学念的，后来随父亲上京，没有上过书院，是跟府中的一位先生学的。”
“哦？”走了许久，尉迟澜也醒了，他问，“教出你这样的状元，你的先生，可是办了私塾？”
“没……”文京越谨慎道，“先生年迈，在臣殿试之后，就回乡养老了！”
“那倒是可惜，”裴恒玉意味深长，“本还想着，他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必是和韩夫子一样的饱学之士，本想请到翰林院来，看来是不能的了……”
“陛下……小心！”
文京越本还在想着怎么应对皇上的盘问，前面探路的两个人，已经绕过了弯路，他们突然顿住了脚，安明甚至还拔出了剑。
裴恒玉听到剑刃出鞘的声音，他先绕过了弯路，众人也跟了上去，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片被烧毁了的梅林。
若云山庄外的梅林，原本是京城十景之一，每年冬天，都引得文人墨客前来赏梅赋诗。
然而，去年冬天，卢志和的一场大火，却彻底将它摧毁。
上千株梅树，被烧去大半。
仅剩的几株老梅，即使经过春夏，发了芽，抽了枝，也该长些叶子，断不是现在这满树红梅的模样。
裴恒玉走进梅林，只见满树艳红，不管是烧过的秃枝，还是新抽的枝条，上面都簇拥着，如火的红梅，在惨白的月光下，开得异常妖冶。
“陛下，”安明拦在裴恒玉身前，“不能再走了，这梅花开得太不寻常了，此处有妖邪，臣请您回宫吧！”
“陛下，”双喜也劝道，“此间诡异，还是先回宫再说吧！”
好重的阴气！
难道镇魂兽在里面？
裴恒玉的目光，越过那一树一树梅花，落在被焚毁的若云山庄上，接着，他看到了一个黑影儿。
与此同时，宇文君安躲过天牢里的守卫，跃上房顶，他看着皇宫的方向，目光阴郁。
“陛下，”宇文君安自语道，“关于乐师，您最好给臣一个合理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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