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二年(公元 616 年),大运河汴河段水波浑浊,淤泥中半埋着半截断戟,锈迹斑斑,似在诉说岁月沧桑。十七岁的骁果军新兵张五郎跪在冰冷的泥浆里,昨日伍长的训斥声还在耳畔回响:“你这关中娃,连战鼓方位都听不清,明日决战去了,那就是白白送死!”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从怀中掏出半块胡麻饼,饼上清晰地刻着长安西市独有的 “永” 字商戳。这是洛阳丰都市集那个突厥商队少女偷偷塞给他的,此刻饼身已有些发硬,却承载着一丝温暖与牵挂。
子时,万籁俱寂,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张五郎悄悄摸向运河闸口。此处堆积着前朝镇水兽的残骸,破损的石雕静默地躺在黑暗中,透着一股阴森之气。一尊独角石犀尤为显眼,张五郎凑近时,意外发现它的腹腔竟有暗门。他深吸一口气,举着火折子钻了进去。刹那间,腐臭的运河淤泥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椒墙香砖的气息。幽冥当铺内,二十八盏白骨灯笼在头顶悬成星图,幽幽的冷光洒下。掌柜戴着青铜傩面,傩面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手中的算盘竟是用江都宫琉璃瓦磨成的星宿珠,每一颗都折射出奇异的光彩。
“典当听觉换战场听风辨位之能?” 掌柜的声音仿佛金石相击,清脆又冰冷。张五郎心中大惊,对方竟清楚自己偷师突厥商队手语之事。案上,甲骨文书写的当票缓缓浮现条款:“以耳识易骁果”,右下角夏代龙玺盖在 “大业十二年霜降” 的字迹上,透着一股神秘而古老的威压。
次日黎明,白雾如轻纱般弥漫。张五郎突然能听见三里外瓦岗军铁甲摩擦的细微声响。他屏住呼吸,循着声源方位连发三箭,箭无虚发,精准射穿李密麾下三名斥候的咽喉。得胜归营时,他却发现同帐老兵咀嚼蒸饼的声响消失了,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一片诡异的寂静。而那三具战利品尸体怀中,都揣着刻有 “永” 字的胡麻饼,与突厥少女所赠一模一样,这巧合令人毛骨悚然。伍长兴奋地拍着他新得的明光铠大笑:“你小子现在比波斯邸的听瓮还灵!” 铠甲前胸的护心镜里,隐约映出掌柜傩面上浮动的星宿纹,似在提醒着他这场交易的代价。
三个月后,江都宫变前夜,张五郎值守在迷楼第九重。他听不见宇文化及叛军的马蹄声,却能清晰捕捉到千里外关中老家的动静。母亲在旱灾中啃食树皮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带着无尽的艰辛与绝望;妹妹被牙婆拖走时指甲抠地的刺耳声响,声声都扎在他的心头。原来当铺偷换了概念,所谓的战场听觉,变成了全天候的苦难感知。
最令人恐惧的是运河工程夜间的异响。每当张五郎巡夜至通济渠,总能听见淤泥深处传来数万人捶打堤坝的闷响,沉闷而压抑,那分明是大业八年被活埋镇河的五千民夫骸骨在挣扎。而这些声响只有他能听见,同僚们看着他对着虚空挥舞横刀的样子,私下都传言他被水鬼附身了。
大业十四年三月十一日,骁果军哗变当夜。张五郎被安排把守江都宫东阁门,耳中不再有叛军攻门的撞击声,取而代之的是三年来积累的万千哀嚎,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当宇文化及的剑锋刺穿他胸膛时,少年突然听见掌柜的声音:“该收账了。” 濒死之际,张五郎眼前出现惊人一幕:自己流淌的鲜血化作甲骨文,在地上拼出 “骁果契” 三字。更远处,汴河闸口的石犀腹腔轰然开启,五千具镇河尸骸爬出淤泥,它们额头上都烙着幽冥当铺的夏代龙玺印记,仿佛一场跨越时空的审判,终于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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