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3月12日，重庆曾家岩。
春雾像一大块溃烂的纱布包裹住戴公馆的四周街道，不远处嘉陵江面漂浮着被江水泡发的太阳光芒，巨大的潮气缓慢渗进程墨白左肩的弹孔疤痕，让他隐隐作痛，楼下美式军靴敲击青石板的声音，与记忆中南京城墙弹孔里渗出的血珠声重叠成二重奏。
"程参谋，南京方面刚传来一封密电。"副官林生挟着电报跨进门，军装下摆还沾着防空洞的岩灰，"731部队残留的毒气罐编号，和您调查报告上的号码一模一样。"
"程参谋，这是您的特别通行证。"西装裙秘书递来的烫金封皮证件泛着冷光，内页"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上校参谋"的铅字还带着造币厂特有的油墨香。
照片里笔挺的中山装下，右胸口袋露出的半截铂金解剖刀柄，是叶知秋失踪前咬断的克虏伯手术刀残片，那是程墨白视若珍宝的物品，程墨白接过证件时，指尖触到内页夹带的微缩胶片，那是用岳阳江水显影的特殊情报载体，记录着南京城墙砖缝里新发现的日军生化武器信息。
他用拇指摩挲着被修图师淡化的眼角疤痕，那处疤痕是当年和笠原部队作战留下的纪念品。"防空洞的通风系统该检修了。"程墨白突然开口，指节敲了敲证件上的钢印，"你闻闻这证件上的霉味，和731部队地下实验室的腐臭气味完全一致。"
远处轮渡拉响汽笛，惊起戴公馆院墙外黄葛树的影子，斑驳树影间，似乎还晃动着七年前协和医院实验室的酒精灯火焰，林生突然压低声音："程参谋，日前江边打捞起十二具日军实验人员的尸体，每具后颈都烙着樱花状溃疡……和您在岳阳缴获的细菌弹实验体，溃烂痕迹基本一致，应该是同一种细菌武器的结果。"
程墨白将证件插进内袋，铂金刀柄擦过肋间神经的瞬间，他仿佛又闻到哈尔滨叶知秋最后给他注射的那支盘尼西林的苦涩气息，楼下美式军靴的节奏突然变调，混着电报机的滴答声，在春雾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编号钢印的渗透墨配方至少是三年前的旧式，"程墨白弹了弹委任状纸页，美式骆驼香烟在指尖抖落星火，"戴局长真是节俭，连死人编号都要回收再利用。这个编号我记得是北平马汉三的吧。"
副官刚要开口，门口传来脚步声，梅尔文少校的马刺声在楼梯间踏出刺耳的颤音，仿佛东京玫瑰电波里的杂音。
"程参谋！"戴笠的机要秘书突然撞开办公室门，美式军装肩章在逆光中泛着冷光，"G2部门的梅尔文少校非要见您，说是关于……关于马尼拉战俘营的氰化物胶囊……"
话音未落，梅尔文的皮靴已踏碎飘落在门槛的烟灰，美军情报官油亮的皮靴踏碎满地文件，腋下夹着标注"BIGOT LIST"的绝密档案，他"啪"地将绝密档案摔在红木办公桌上："程先生，贵方在奉天监狱销毁细菌实验记录时，怕是忘了处理胶卷底片的银盐残留。"
"程先生，你们档案室1943年10月12日的细菌战记录，为什么编号序列是空缺的？而我们在横滨港打捞的731部队军医尸体，胃袋里可全是你们的……"他故意顿住，马裤呢军装下的手指敲了敲腰间的柯尔特1911。
程墨白突然上前半步，铂金解剖刀柄抵住梅尔文枪套搭扣："少校听说过'死亡拼图'吗？"他指尖寒光掠过对方喉结，"当年叶知秋大夫被注射氰化物前，用发卡在731部队实验室地板刻了组密码，正巧对应贵国马里兰州德特里克基地1942年的秘密预算案。"
梅尔文：“走吧，程先生，柯克中校需要见你。”
"共党在重庆的潜伏名单，"柯克中校的雪茄在吊灯下划出琥珀色弧线，德州口音混着密码本的气味，"比嘉陵江的支流还密。程先生当年在武汉……嗯？"他突然用黄铜打火机点燃照片边缘，火焰吞没黄包车夫的侧影时，程墨白默默看着他的动作。
"中校见过被氰化物腐蚀的铂金吗？"程墨白转动婚戒，暗格弹开的瞬间，刚刚塞入的微型胶卷闪过寒光，如果现在把胶卷冲洗出来，柯克会看到昨天在嘉陵江捞起来的几具穿着协和式白大褂的日军浮尸照片，每具尸体右腕都烙着"1855"的紫外线纹身，那是731部队核心成员的死亡标记。
"中校该换朗森打火机了。"程墨白用银勺搅动茶盅，水面浮起南京地图状的茶渍，"这种老古董容易漏汽油，就像中校的指控，总带着1943年的陈旧味。"他突然将茶盅倒扣在桌面，水渍在红木纹路间勾勒出731部队的细菌培养皿图案。
柯克中校的雪茄突然僵在半空，茶渍腐蚀出的"P.K."字样正与他领针背面的刻痕重叠。“程先生，你这是指责我们美利坚共和国和日本勾结吗？”窗外传来轮渡悠长的汽笛声，底片中浮尸浸透的协和式白大褂下背部皮肤，赫然露出三菱重工的蛇形刺青，与程墨白军装内袋里的樱花标本，出自同一批实验体。
凌晨两点，程墨白用"00792"号证件撬开军统档案室时，黄铜锁芯迸出的火星子烧焦了委任状边缘，他单膝跪在檀木地板上，鼻尖萦绕着档案袋散发的苦杏仁味，这是战略情报局专用显影剂的气味，混合着北平协和医院地下室特有的福尔马林气息。
"OSS-CI-1945"的档案袋在绿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冷芒，程墨白用铂金解剖刀裁开火漆封条，刀刃与羊皮纸的摩擦声惊醒了休眠的尘螨，当他翻到第37页，一股酸楚泛上心头。
页角泛黄的协和医院工作证上，叶知秋的护士帽徽泛着氧化铜的幽绿，批注里的"0931号实验体"字样下，洇着团模糊的褐色污渍，那是人体实验编号特有的鞣酸铁墨水。
程墨白拇指抚过污渍时，走廊突然传来钥匙串的叮当声，混着老周布鞋底摩擦水门汀地面的沙沙声，程墨白急忙夹着档案袋闪身到角落里，隐蔽在黑暗之中。
档案管理员老周推开门对着黑暗中的程墨白低语道："戴老板新换的保险柜，锁眼还是老样子。"老周沙哑的嗓音带着沪市弄堂特有的痞气，他转动钥匙的圈数恰是军统局1939年版密码本的基准频率，“里面的绝密文件，只有毛局长级别的人员才能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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