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总是带着一股缠绵的湿意,如同苏晚卿这十几年的日子,总是笼罩在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与小心翼翼之中。
她的父母,在她尚是襁褓中的婴孩时,便因一场突如其来的时疫双双离世。偌大的京城,她竟再无至亲可依。幸好,她还有母亲的兄长,她的舅舅,林尚书。
舅舅林文渊是当朝二品大员,日理万机,眉宇间总带着几分朝堂之上的凝重。但他对这个早逝妹妹留下的唯一骨血,终究是存了几分怜悯与疼爱。偶尔从繁忙的公务中抽身,他会记得给她带回一匹新裁的、颜色素雅的布料,或是街角那家她爱吃的糖蒸酥酪。那时候,苏晚卿觉得,舅舅身上那淡淡的墨香和偶尔流露的温情,是这深宅大院里唯一让她感到些许暖意的光。
然而,这份暖意,在舅妈柳氏面前,便显得格外稀薄,甚至有些岌岌可危。
舅妈柳氏,出身商贾之家,精于算计,性情也颇为刻薄。在她看来,苏晚卿就是一个凭空掉下来的累赘,分走了丈夫的关注,更占了家里的资源。从苏晚卿被接入林府的第一天起,柳氏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处处挑刺,事事苛责。
“走路没个样子,成日里低眉顺眼,给谁看呢?”
“这碗洗得不干净,重新去!”
“吃饭也没个规矩,真是没爹娘教的野孩子。”
一句句,一声声,像细密的针,扎在苏晚卿的心上。她不敢反驳,只能将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子里,把自己缩得更小,更不起眼。她学着察言观色,学着在柳氏面前噤若寒蝉,努力做一个乖巧、懂事,甚至可以说是卑微的寄居者。
奇怪的是,每当舅舅在家时,柳氏便会换了一副面孔。她会亲热地拉着苏晚卿的手,嘘寒问暖,语气柔和,甚至会亲自给她夹菜,模样贤淑又慈爱。舅舅见了,自然是欣慰的,只道妻子深明大义,善待亡妹之女。只有苏晚卿知道,那笑容背后,是怎样冰冷的算计和不耐。每一次舅舅离开,柳氏脸上的笑容便会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冷漠的眼神和更加挑剔的言辞。
在这压抑的环境中,唯一能给苏晚卿带来一丝慰藉和勇气的,是舅舅和舅妈的儿子,她的表哥,林慕言。
林慕言比苏晚卿大两岁,生得眉目清朗,性子却不像他母亲那般刻薄,反而温润如玉,心地善良。他从小就看着苏晚卿在自己家里小心翼翼地生活,看着母亲对她的刁难。起初他只是觉得母亲做得过分,后来,那份同情渐渐变了质,掺杂了更多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每当柳氏厉声责骂苏晚卿时,林慕言总会第一时间出现,挡在苏晚卿的身前,轻声却坚定地说:“娘,晚卿妹妹不是故意的,你别怪她。”
每当柳氏罚苏晚卿跪在祠堂前,或是不许她吃饭时,林慕言总会偷偷给她送去热乎的饭菜,或是陪着她一起跪在冰冷的地上,无论柳氏如何呵斥,他都不肯离开。
“表哥,你快走吧,不然舅妈又要生气了。”苏晚卿总是焦急地劝他。
林慕言却只是摇摇头,递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别怕,有我在。”
他的维护,像一道坚实的屏障,为她挡住了许多风雨。他会偷偷教她读书写字,会把自己的点心分给她,会在她被欺负偷偷掉眼泪时,笨拙地为她擦去泪水,讲些并不怎么好笑的笑话逗她开心。
日子在柳氏的刁难、舅舅的偶尔温情和林慕言的默默守护中,一天天地滑过。苏晚卿的眉眼渐渐长开,出落得清秀雅致,眉宇间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而林慕言也长成了挺拔的少年,丰神俊朗,只是看苏晚卿的眼神,越来越深邃,越来越难以掩饰其中的温柔与疼惜。
一种微妙的情愫,如同春日里悄然萌发的藤蔓,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滋长、蔓延。他们都感觉到了,那超越了兄妹情谊的悸动,那目光交汇时瞬间的心跳加速,那独处时空气中弥漫的暧昧气息。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说破。
苏晚卿知道自己的身份,寄人篱下,卑微如尘,如何能妄想攀附表哥?他是尚书府的嫡子,将来是要娶名门贵女,前程似锦的。而她,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能在这府里活下去,已是不易。她只能将那份悄然滋生的感情,深深埋藏在心底,依旧规规矩矩地唤他“表哥”,只是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眼神会在他身上停留得久一些。
林慕言又何尝不明白现实的鸿沟?母亲对晚卿的态度他看在眼里,父亲虽有疼惜,但在家族利益面前,恐怕也难以真正为晚卿做主。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对她更好一点,再好一点,希望能为她多撑起一片小小的、没有风雨的天空。他享受着她依赖的目光,享受着她偶尔对他展露的、不同于他人的温柔笑意,将那份未说出口的爱恋,化作更深的守护。
他们以为,只要心照不宣,只要小心翼翼,这份秘密就能一直维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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