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四十三年立秋，州府士族代表孙员外的八抬大轿碾过牛角村的青石板，轿帘上绣着的鎏金麦穗纹，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林羽站在工坊门口，望着轿夫们整齐的皂靴，掌心微微发紧 —— 孙员外的祖父，正是二十年前强占后山松林的前州牧。
"林盟主果然治社有方，" 孙员外扫过工坊外排队交货的十二社山民，折扇敲着掌心，"孙某愿以城郊良田百亩，换贵坊三成股，如何？"
林羽注意到孙员外的随从抱着鎏金算盘，算珠上刻着 "慎思堂" 暗纹。他笑着引客入席，桌上摆着甲等菌脯配官窑瓷盏，却故意让张虎将《同盟分利簿》摊开在显眼处："孙员外可知，这工坊的菌脯，半数供往州府官仓？"
孙员外瞥向账册，见 "知府采买" 一栏盖着鲜红官印，眉梢微挑："官商合营，固然稳妥，但若入了士族股......"
"但求共利，勿论出身。" 林羽截断他的话，向张虎使眼色。张虎捧来三卷图轴：《神农祠贡单》《螺旋水渠测绘图》《十二社商路网》，每卷首页都钤着州府同知的官印。
"去年菌脯入贡二十担，" 林羽指着贡单上的朱批，"今年借水渠之利，可增至五十担。" 他展开商路网图，"十二社互易市月均千两流水，黑风寨护商队已通长江水路。"
孙员外的折扇终于停住，目光落在《商君书》抄本上 —— 那是林羽故意摆在主位的典籍。
"孙某听闻，" 孙员外忽然冷笑，"贵坊用 ' 流水线 ' 制菌脯，可是违背 ' 士农工商 ' 之序？"
"《商君书》云 '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 '，" 林羽翻开书页，指着重农抑商篇批注，"耕者治社，农为骨，工为筋，商为血，缺一不可。" 他指向窗外的水车，"那磨坊每日磨面百石，既供工坊用，也卖与百姓，此乃 ' 农工相辅 '。"
酒过三巡，孙员外的态度软化："孙某退一步，以技术入股如何？贵坊出工艺，孙某出商路。"
"可这工艺，" 林羽举起防腐香料包，"是王升试药千次、村民守夜百日所得，比良田更珍贵。" 他从袖中取出《合资盟约》草案，"孙某若诚心合作，需允诺三事：一、工坊人事自决；二、技术秘方自持；三、利润按 ' 农五商三工二 ' 分配。"
孙员外盯着 "农五" 二字，拍案而起："岂有此理！士族出资，反拿少利？"
"因为这菌脯里，" 林羽抓起一把新晒的菌菇，"晒的是耕者的汗，腌的是山民的血，若没有他们在山林里爬冰卧雪，孙某的商路再宽，也是无米之炊。"
张虎适时捧来知府手札，信末 "耕者同盟，州府共护" 的官印红得刺眼。孙员外的随从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附耳低语："慎思堂前日传来消息，太子殿下关注牛角村的 ' 农工商 ' 试验......"
孙员外的脸色终于缓和，接过盟约草案时，目光落在末页的 "山雀印" 上 —— 那是十二社社长共同按的指印，墨迹未干。
"罢了，" 他提笔签署，"孙某就信你一次。但这 ' 农五商三 '......"
"待菌脯远销京都，" 林羽望着天边的雁群，"孙某会懂，让耕者先富，商路才能长远。"
当夜，孙员外的马车消失在山道，林羽展开张虎暗中记录的谈判纪要，重点圈出 "慎思堂太子 "等词。张虎磨着算盘，忽然说：" 哥，他的算珠刻着慎思堂纹，和聚珍堂的密信一样。"
"所以更要留一手，" 林羽指着盟约里的 "技术保密条款"，"明日让王升改了香料包配方，加一味只有咱知道的 ——" 他望向窗外的菌圃，"松针炭。"
孙员外回到州府，立刻将盟约呈给慎思堂密使。密使扫过 "农五商三" 条款，冷笑道："李阁老要的是全盘掌控，不是分利。" 他抽出另一封密信，"聚珍堂在京都失利，太子却对牛角菌脯赞不绝口，你可知为何？" 孙员外看着密信上的 "御膳房贡品" 字样，背后冷汗直冒 —— 他终于想起，二十年前强占松林时，那个在山神庙哭了整夜的少年，正是如今的林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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