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净,老槐树的浓荫里已响起扫帚划地的 "沙沙" 声。秀兰握着枣木扫帚,扫起昨夜飘落的槐花:"梅啊,把咱窑洞里的老照片找出来," 她回头对正在擦拭石磨的李梅,"让省城的记者看看,咱陈家洼的枣林是怎么从沙地里长起来的。"
李虎的车间里,刨子在枣木板上滑行,留下均匀的刨花。安娜对着新打的枣木礼盒叹气:"师傅,礼盒上的刻纹太浅了。" 他却从工具箱底层翻出父亲的老刻刀:"浅好," 刀锋在木纹深处轻轻游走,"太深了伤树气,就像咱待人接物,留三分余地才长远。" 木屑落在他胸前的银锁上,那是用第一笔枣蜜收入打的,随着动作发出细碎的响。
建军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吧嗒着旱烟看小吴调试三脚架。"娃啊," 他敲了敲摄像机的镜头,"把镜头对准枣林,别老盯着人," 忽然笑了,"枣树才是咱陈家洼的老辈子。" 远处,王婶和刘嫂挎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新摘的槐花:"建军啊,咱用槐花拌枣花蜜,给记者们尝尝咱塬上的甜。"
秀兰的窑洞墙上,旧照片在晨光中泛着黄。李梅指着其中一张:"这是 1962 年,爷爷带着村民在沙地里埋枣核," 她的指尖划过照片上人们龟裂的手掌,"那时谁能想到,沙窝窝能变成蜜罐罐。" 忽然听见塬坡上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圆圆踮脚望着村口:"奶奶,记者们的车像头铁牛!"
晌午时分,晒谷场的石桌上摆满了乡土特产。秀兰用枣木碟盛着槐花蜜,瓷勺碰着碟沿发出清脆的响:"同志啊," 她给戴眼镜的女记者递过枣花馍,"这馍用的是老酵头,比你们城里的酵母慢三天发酵," 忽然笑了,"慢是慢了点,可香得能勾住魂。"
李虎的车间里,记者举着摄像机对准他手中的刻刀。"师傅,您这手艺传了几代了?" 他摸着刻刀上的包浆:"说不清楚," 忽然指向墙角的老墨斗,"我爹临终前说,墨线甩出去能看见黄土地的纹路,就这么一代代,把树的魂刻进了木头里。" 安娜在旁补充:"师傅还说,每个木盒都得留道 ' 气口 ',就像给生活留个念想。"
申时末,建军带着记者走进枣林。阳光透过枝叶,在他银白的鬓角撒下光斑:"这棵是 ' 老来福 '," 他摸着树干上的伤疤,"1976 年发大水,树根泡了三天三夜," 忽然从兜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当年埋下的护树钱,"老辈人说,树有树魂,人有人心,护住树根,就是护住咱的命根。"
暮色漫过塬坡时,晒谷场变成了临时影棚。村民们穿着新浆洗的蓝布衫,围着枣木桌笑出满脸褶子。女记者忽然放下摄像机:"大爷大妈,你们觉得现在的好日子靠的是啥?" 张哥挠着头指向远处的枣林:"靠啥?靠咱手里的茧子,靠树上的枣子,更靠咱心里的一股子倔劲儿 —— 沙地里能种出蜜,咱就不信穷日子掰扯不过来!"
深夜,秀兰坐在炕上补绣新的枣花布袋。圆圆趴在她膝头,看月光给老槐树的影子镀上银边:"奶奶,记者拍的录像能让城里人看见吗?" 老人的针脚穿过土布,忽然想起白天女记者说的话:"她说咱的枣花布袋是 ' 会呼吸的文化 '," 忽然笑了,"啥文化不文化的,咱就是想让城里人知道,咱的枣子是喝着雨水、晒着日头长大的,跟咱陈家洼人一样,实诚。"
塬坡上的窑洞渐次熄灭了灯,只有李虎的车间还亮着灯。他在给安娜讲解如何用枣木楔子加固送给报社的礼品盒,木屑落在父亲留下的木工围裙上,像落了一身星星。远处,建军的旱烟袋又亮起了火光,他在给晚归的村民指路,烟锅里的火星,像颗落在黄土地上的星星。
当第一声鸡鸣响起,陈家洼又迎来了新的一天。晒谷场上的摄像机已经搬走,却留下了无数个关于枣林、关于手作、关于坚韧的镜头。没有人知道,这些镜头会在省城的报纸上占据多大的版面,但每个陈家洼人都清楚 —— 黄土地的故事,从来不是靠镜头拍出来的,而是靠一辈辈人用手掌磨出来、用汗水泡出来、用笑声酿出来的。就像老槐树下的车辙印,深深浅浅,却永远通向有希望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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