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静伯老爷子倚老卖老,在泰和殿上席地一坐,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喊起冤来。
永治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殿前撒泼的陆家老头子,面上波澜不起,心中冷笑连连。
老陆头儿口口声声说什么奸人陷害?谁是奸人?戚兰风是太后驾前五品护卫,证人是她寻来的,京兆府的登闻鼓是她敲的。若她是那个奸人,那太后岂不是背后主谋?
太后昨晚已哭了一场。这事儿闹到如今,老太太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方家因她当年强塞了个毒妇,家破人亡。现下还有一些人怀疑她才是柳氏之死的背后主谋。
而今日陆家又来个“奸人陷害”?真是谁都敢咬上一口!
永治帝自然对手握兵权的辽东旧部心怀忌惮。西北的黄家虽小儿掌权且忠心耿耿,但毕竟手握重兵。皇后的二叔梁世宵在辽东历练,颇有建树。定安侯府严家虽看似低调不显与世无争,却从老爷子严歌行到新任掌舵人严文守皆不简单,故旧遍布,威望极高,便是那刚及弱冠的长子严忻竟也不管是清流文人还是勋贵军中都人缘极好,挚友颇多。
方家却是势弱,很早之前便已衰败。究其原因,一是人丁凋弊,再一个也有太后的默许。而此次更是遭了灭门之灾,皇帝心中虽痛,但不得不说暗中却实在松了口气。现下嫡枝满门只剩方玉廷一人,既性子孤拐又能力超群,正是块铸刀的好钢。
可这些却也都只是皇帝暗地里的念头罢了。正如秦主恩所说,他不过是在行那制衡之术。无论京派还是辽东旧部皆是棋子。由着皇帝算计着何时西风压倒东风,再默许东风反压回去。可皇帝却不允许棋子脱离掌控,为自己那点小心思闹得太过分。
东静伯府、刘氏一族,京派的那些小心思他知道。可太子背后有皇后,有太后,有辽东旧部。这很危险。所以他才会对京派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如今,呵,京派闹得可是有点过了。他只想制衡,却还不想易储。
“东静伯。”龙椅上的皇帝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肃杀之意。
大殿上瞬时一静,陆东升端着一脸的眼泪鼻涕望向御座,先是一怔,随即连滚带爬地端正跪好,以头抢地,哽咽道:“臣在!”
“你当殿喊冤,那朕倒要问问你,究竟意欲如何?”皇帝的口气淡淡的,可听在东静伯的耳中却觉得浑身一寒,头皮顿时发炸。
十年前齐家的榜样还在眼前,他知道自己今天闹得过了。当今天子宽厚仁爱,轻易不苛责臣工,可若他真的苛责,那便再无转还余地。踩着君王的底线试探,是历朝历代的臣子与君主的博弈之术。可,也有很多时候一个弄不好,这场博弈便会变成单方面的屠杀。
今天他似乎逾了界。东静伯的汗下来了。原本准备好的那套说辞愣是没敢说出口,只颤微微俯身磕了个响头:“臣,臣全凭皇上做主。”
“全凭朕做主?”永治帝笑了两声,“这事儿却也不难。这个方家旧仆说得是真是假总得先查个明白,审个清楚。虽然方玉廷一案尚未了结,不过却并不响影这个……‘妾室暗害主母案’的查实……”
“陛下……”
“诶,朕只是给这案子随口起个名字罢了,并非做判,东静伯不必多心。既然那白絮状告的是你们陆家,那东静伯府派个人去京兆衙门应诉便是了。待衙门查实了再做决断也不迟。行了,退朝吧。”
几句话便轻描淡写地拍了板,永治帝也未给其他人说话的时间,起身甩甩袖子散了早朝。
东静伯一早起来便唱念做打使了全套的花活儿,此刻却似一记猛拳挥在棉花上,陡然脱力,甚是空虚……
……
第二日,奉祖父之命来京兆府应诉的陆昭,舒舒服服地坐到了由两个小厮抬上大堂的圈儿椅里,目空一切地撇嘴看向堂上,似乎等升堂已等得颇不耐烦。
与此同时,人牢中,严恬和秦主恩正于上次那间神仙屋中与方玉廷相对席地而坐。
“白嬷嬷已被戚兰风大人从西北接进京城。昨日她二人敲了京兆府的登闻鼓,状告陆氏谋害柳夫人。”严恬开门见山,随即便见原本闭目而坐的方玉廷猛然睁开双眼看她,目光如炬,寒意彻骨。
严恬问:“你,还是不想说吗?”
……
京兆府大堂上,白絮的所有证言都被陆昭辩驳为“一派胡言”。东静伯府只一个观点,只有人证,却无半点物证,此案自然为诬告。
人证不同于物证,人证易变,易被收买,易携私诬告,易前后不一反复无常。若无物证相佐,谁敢保证这人证没被收买,不是诬告,将来不会翻供?
听闻此言,白絮气得浑身直抖。严文宽却不置可否。人证与物证相比确实效力极低。都说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是最不可窥测不可控制的东西。如何证明你所说是真非假?唯有物证相佐!可白絮没有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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