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水顺着屋檐滴落,在门前的青石板上凿出一个个小坑。王谦蹲在门槛上磨着猎刀,磨石与刀刃摩擦的沙沙声惊醒了趴在柴垛上打盹的白狐。小家伙抖了抖耳朵,轻盈地跳到王谦脚边,用湿润的鼻头蹭了蹭他的裤腿。
"醒了?"王谦收起磨石,用拇指试了试刀刃。锋利的刀刃轻易割断了几根飘落的头发,发出轻微的"嘣嘣"声。白狐歪着头看他,绿眼睛里映着晨光。
院子里传来"吱呀"一声,杜小荷推开仓房的门,手里捧着个红布包裹。她走得很小心,像是捧着什么珍宝。王谦刚要打招呼,却见妻子径直走向东厢房——那是杜勇军老两口的屋子。奇怪的是,岳父向来起得早,这会儿屋里却还黑着灯。
"谦哥!"黑皮的大嗓门从院外传来,"祭山的供品备好了!"王谦把猎刀插回皮鞘,起身迎了出去。黑皮扛着半扇猪肉,额头上都是汗珠:"老刘头家刚宰的年猪,我特意要了猪头。"
院门口,王建国正带着王念白绑扎柏树枝。孩子笨手笨脚地系着红绳,小脸憋得通红。"用牙咬着。"王建国示范着,粗糙的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王念白有样学样,却把绳子咬得满是口水,惹得老爷子哈哈大笑。
"爹,岳父还没起?"王谦小声问。王建国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老杜这几天睡得不安稳,夜里总说梦话。"他看了眼东厢房,"昨儿半夜我起夜,看见他坐在院里抽旱烟,问也不说话。"
正说着,杜小荷从东厢房出来,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她看见男人们都在看她,勉强笑了笑:"爹有点伤风,我熬点姜汤。"说完快步走向厨房,背影有些僵硬。
白狐突然竖起耳朵,冲着仓房方向低吼。王谦走过去一看,仓房门虚掩着,地上散落着几个旧箱子。其中一个翻倒的箱子里,露出本发黄的册子。他弯腰捡起,封面上用毛笔写着"杜氏支脉",里面密密麻麻记着人名,有些已经褪色模糊。最后一页写着杜勇军父亲的名字,旁边标注"民国二十六年徙关东"。
"谦哥!时辰到了!"黑皮在院外催促。王谦把家谱放回箱子,心事重重地往外走。经过厨房时,他听见杜小荷压抑的抽泣声,和杜妈妈低声的安慰:"...你爹就是想老家了..."
屯后的山神庙前已经聚集了十几个猎户。见王谦来了,老猎头赵三爷递上三炷香:"今年还是你来。"王谦接过香,在供桌前跪下。猪头、白酒、黄纸整齐地摆放在褪色的红布上,山神像前的香炉里积着厚厚的香灰。
"山神老爷开恩,"王谦朗声念着祖传的开山词,"赐俺们活路,保俺们平安..."猎户们跟着重复,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仪式结束后,赵三爷割下猪耳朵穿在红绳上,挂在王谦的猎枪上:"今年头彩归你。"
回屯的路上,黑皮兴奋地讲着开春要下的套子。王谦却心不在焉,眼前总是浮现那本家谱和杜小荷通红的眼睛。路过合作社时,老邮差叫住他:"王队长,有你们家的信,山东来的!"
王谦心头一跳,接过信封一看,却是退信——地址栏盖着个蓝色的"查无此地"印章。信封已经磨损,显然辗转了很多地方。"这都第三封了,"老邮差摇摇头,"老杜头怕是写错地址了。"
到家时,杜小荷正在院里晒被褥。见丈夫拿着信,她手里的衣槌"啪"地掉在地上。"又退回来了?"她声音发颤。王谦点点头,把信递给她:"岳父呢?"
"去河套了。"杜小荷把信塞进围裙口袋,"说是看冰化了没。"她顿了顿,眼泪突然掉下来,"当家的,爹他...他夜里喊'娘',喊得可惨了..."
王谦把妻子搂进怀里,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味。白狐蹭过来,轻轻咬着杜小荷的鞋尖,像是安慰。"山东老家..."王谦突然说,"咱们想办法找。"
正午的阳光暖融融的,王谦蹲在河套边修理捕鱼用的"闷子"。杜勇军坐在一旁的树墩上,手里的烟袋锅早已熄灭,却还机械地往嘴里送。"岳父,"王谦故作轻松地问,"咱老家是山东哪来着?"
杜勇军的手顿了顿:"胶州湾边上...杜家岛。"老人声音沙哑,"六岁那年发大水,我爹挑着担子带我们闯关东...我娘...我娘没熬过山海关..."他猛地站起身,"我去看看下游的冰。"
王谦看着岳父佝偻的背影,心里发酸。他收拾好渔具回家,看见杜小荷正在翻箱倒柜。"找什么呢?"王谦问。"爹的退伍证,"杜小荷抹了把汗,"上面可能有详细籍贯。"
晚饭时杜勇军没回来,杜妈妈说去马寡妇家喝酒了。王谦扒拉两口饭就放下筷子:"我去看看。"马寡妇家窗户亮着,里面传出划拳声。王谦刚要敲门,却听见"咣当"一声,接着是杜勇军带着醉意的哭声:"...想家啊..."
透过窗缝,王谦看见岳父趴在桌上,手里攥着个东西。马寡妇在一旁劝酒:"老杜哥,喝多了伤身..."杜勇军抬起头,王谦这才看清他手里是个褪色的海螺壳:"...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就剩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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