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朝阳初升时,一只手轻轻扣在乾清宫的门环上,混着血迹,轻轻用力,门就缓缓开了。
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去,却被气温冻得发蓝。
祁蘅站在殿前,晨光为他苍白的侧脸镀上一层浅金。
他微微眯起眼,眼里又恢复了作为一个帝王的矜傲与冷漠,不容任何人多看一眼。
仿佛昨夜那个蜷缩在阴影里的疯子从未存在过。
“陛下。”春连捧着朝服上前。
祁蘅抬手打断:“今日不上朝。”
祁蘅的声音疲惫沙哑,他想休息,困得厉害,“若有要事,让他们来御书房面见。”
——
御书房内,大臣们恪尽职守地汇报着朝务。
自从冯崇谋反失败,南疆就始终蠢蠢欲动。
祁蘅斜倚在龙椅上,好像根本没听,格外认真地撕扯着手上结痂的伤口。
有一下没一下的,感受着疼痛。
碰到伤口时是一种疼,扯开疤痕时又是另一种疼,
血珠渗出,血又涌了出来。
他却只是皱了皱眉,随手扯过一块帕子缠上。
“说完了?”
他抬眼,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死寂。
大臣们面面相觑,就算有,也明白今日是说不成了,最终躬身退下。
唯有李识衍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祁蘅抬起眼看向对方,他的瞳仁比一般人大,却黑透了,此刻,好像又被手掌的血洇出红色。
“你还有事?”
李识衍直视着帝王的眼睛:“臣不日就要举行大婚,特来向陛下禀明。”
空气骤然凝固。
祁蘅指尖一顿,新缠的帕子又渗出血来。
他缓缓抬眸,唇角勾起一个诡异又漂亮的弧度:“冯崇的案子还没审完,你倒有心思大婚?”
“证据已齐,冯崇问斩是迟早的事。”李识衍不疾不徐地说,“但微臣的终身大事,也不可再拖了。”
祁蘅忽然低笑起来。
那笑声低哑又轻飘飘的,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颤音。
他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极力压抑什么。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你真的要娶她?”
“是。”李识衍一字一顿,“臣要娶她。”
阳光透过窗棂,在祁蘅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垂眸看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忽然很轻地叹了口气,眼中透出病态。
“准了。”
他最终说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李识衍怔了一下,眼中明了,随即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他想,或许祁蘅终于决定放下了。
——
等李识衍离开,暗卫悄无声息地跪在阶下。
“陛下,昨夜李大人醉酒,回了李府后,就径直去了桑余姑娘的房中……然后,待了一整夜。”
祁蘅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沉默了许久,才想起暗卫还在,疲惫地扬了扬手指。
“都退下吧。”
暗卫离开后,祁蘅独自坐在御书房内。
他右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指尖在桌上无意识地画着圈,烛火在他空洞的眸子里跳动,却映不出一丝光亮。
春连端着药碗进来时,看见帝王半张脸都隐在阴影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春连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像是怕惊动什么:“陛下,该用药了。”
然后把药放到了祁蘅面前。
祁蘅没有抬头,他不想喝药,这些药什么用都没有,该疼的地方还是疼,于是他将还没好的手指伸进药碗里搅了搅。
褐色的药汁立刻泛起血色,像一朵绽放的毒花。
如果阿余在,像小时候那样帮他吹一吹,一定就不疼了。
“你说,”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他们一整夜,都做了什么?”
春连的手一抖,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奴才……不知。”
祁蘅笑了笑,没刁难他,起身说:“备辇,去紫宸殿。”
紫宸殿的宫灯比别处更暗些。
祁蘅不许人点得太亮,太亮了,看得太清楚,更显得他是一个人。
月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将他的身影切割成碎片。
这里有他们许多曾经的回忆,可李识衍说的对,没有她开心的回忆,只有他给予她痛苦的回忆。
只有这个地方存在一天,桑余的痛苦就存在一天……
祁蘅觉得李识衍说得太对了,他要好好谢谢他才是。
——
宫里突然就起了大火。
是紫宸殿,火是从殿里烧起来的,好几处一起烧,是有人故意纵火。
宫里半边天都被烧红了。
宫人们惊慌失措地提着水桶冲来,一桶一桶往殿上泼,可火势太猛,水浇上去,只腾起一片白雾,转眼又被火吞没。
祁蘅就站在殿前的空地上,看着火越烧越旺。
热浪掀起他的衣袍,火星溅在他脚边,他却一动不动。
“陛下!危险!”春连冲过来想拉他。
祁蘅抬手制止,目光仍盯着熊熊燃烧的殿宇。
“烧吧。”他轻声说,“都烧干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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