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11月的粤州,咸湿的海风卷着汽笛声掠过黄埔造船厂的龙门吊。
肖镇蹲在船坞边调试新型测距仪,工装裤膝盖处磨得发亮。
腕间那只肖征从北方战场上带回的汉密尔顿手表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表盘上细微的划痕在阳光下泛着岁月的光泽。
突然背后传来熟悉的调侃:"哟,这不是咱们的'行走的图纸库'吗?怎么还亲自当起钳工来了?"
肖镇头也不回,抄起手边的扳手晃了晃:"叶二大武官,要不您来试试?这玩意儿要是调试不好,您那些波斯客户可就要抱着椰枣回家咯!"
转身时却看见叶向东穿着笔挺的中山装,胸前口袋还别着朵新鲜的白兰花,"我说你这驻外几年,洋派没学多少,倒是学会臭美了?"
叶向东笑着拍开肖镇递来的扳手,从公文包里掏出个铁皮盒:"少贫嘴,给你带的南洋咖啡。听说你为了这月亮女神,把自己熬成黑眼圈熊猫了?"
他瞥见肖镇工装口袋露出半截图纸,"不过真别说,这次波斯订单要是成了,你这'船舶疯子'的名号得传到德黑兰去。"
肖镇拆开咖啡包装,浓郁的香气混着海风散开:"还不是托您叶大外交官的福?
上次你在巴黎宴会上,是不是用茅台把人家法国工程师灌醉,顺走了半本动力系统笔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爆发出大笑。
远处传来何文昌的呼喊:"主任!波斯代表团到码头了!"
肖镇将咖啡杯往叶向东手里一塞:"走,该你发挥外交官的魅力了。记得别把贾法里大臣忽悠得太狠,人家可是带着采购清单来的。"
叶向东整了整衣领,压低声音道:"放心,我顶多让他们见识见识咱们'喝茶谈生意'的本事。
倒是你——"他指了指肖镇沾满油污的人字拖,"能不能换双体面点的鞋?别让波斯人以为咱们科学家都这么'不拘小节'。"
肖镇晃了晃脚上的人字拖:"这可是特制的防滑神器,比你那双三接头皮鞋实用多了!
等会儿在船坞,看我怎么用这双鞋走出'大国工匠'的气势!"
说着抓起图纸,大步流星往码头走去,叶向东笑着摇摇头,快步跟上。
码头上,叶向东正陪着头戴白巾的波斯代表团驻足观望。
贾法里大臣的金丝眼镜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他身旁的翻译官捧着皮质笔记本,时不时记录着什么。
当肖镇迈着人字拖走近时,波斯客人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他沾满油污的裤脚和胸前歪斜的"先进工作者"徽章上。
"镇先生就是船舶设计师?"贾法里的英语带着浓重的波斯口音,他上下打量着这个看似随性的年轻人,"听说您能在三个月内完成万吨巨舰的建造?"
肖镇摸出帆布包里的哈苏相机,对着船坞按下快门。随着胶片转动的咔嚓声,他用流利的阿拉伯语开口:"尊贵的阁下,请看这些分段。"
他指向正在吊装的舰体模块,油污的手指轻点蜂窝状的舱室结构,"我们采用仿生学原理,将蜂巢的六边形结构转化为舱壁支撑,这样既节省钢材,又能承受3倍于常规设计的水压。"
波斯代表团的窃窃私语声中,肖镇从工具箱掏出游标卡尺和自制的应力检测仪。
他现场演示如何将钢板厚度误差控制在0.3毫米内,当检测仪的指针精准停在刻度线时,贾法里身旁的工程师忍不住发出赞叹。
当天下午,造船厂职工礼堂坐满了两百多名技术员和工人。
肖镇将干船坞分段造船法的示意图挂在斑驳的幕布上,粉笔灰簌簌落在褪色的工装前襟:"传统造船是从龙骨往上垒,像搭宝塔。
但我们要把整艘船拆解成387个模块,在车间里同时制造,最后像拼图一样组装。"
老焊工张师傅举起布满老茧的手:"肖工,模块接口的焊接精度要求太高,咱们现有的技术......"
"问得好!"肖镇跳下讲台,从何文昌怀中取出焊接模型。他将微型焊枪的电流调至特定参数,蓝色电弧光中,金属熔液如液态琥珀般均匀铺开:"看,这是改良的多层多道焊接法。
第一层打底要快,第二层填充要稳,第三层盖面要平,就像给钢板穿三层铠甲。"
接下来半个月,肖镇几乎扎根在车间。
他发明的"色码装配系统"让工人只需对照模块上的红、黄、蓝三色标记,就能准确拼接。
为了让工人理解流体力学原理,他用竹竿和麻绳在船坞搭出1:10的船体模型,现场演示波浪冲击下的应力分布。
"当浪高达到8米时......"肖镇用力摇晃模型,"如果没有加强筋,船体会像这样扭曲。"他突然转向围观的工人,"王师傅,你觉得该怎么改进?"
皮肤黝黑的王师傅挠挠头:"加两根斜撑?"
"对!但具体角度要用三角函数计算。"肖镇抓起地上的粉笔,在钢板上飞速列出公式,"sin30度乘以船宽......"围观的工人纷纷掏出小本子,沙沙的记录声与船坞的机械轰鸣声交织成独特的韵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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