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许贯中达成共识之后,梁冀并没有立刻行动。
他深知,扶持一位皇子,尤其是一位几乎被遗忘的皇子,绝非易事,必须谋定而后动。
他先是派人仔仔细细地,将七皇子赵佑的日常起居、喜好厌恶、身边亲信,都摸了个底朝天。然后,才选择了一个看似不经意、实则精心安排的时机,亲自前往了七皇子那座略显冷清的宫苑——漱玉轩。
漱玉轩位于皇宫的西北角,位置偏僻,院落也不大,与那些得宠皇子们居住的宫殿比起来,简直可以说是寒酸。
梁冀到的时候,七皇子赵佑正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的一棵老槐树下,对着一局残棋出神。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常服,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秀,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和……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看到梁冀进来,他似乎有些意外,连忙起身行礼,声音温和而有礼:
“学生赵佑,参见太傅大人。不知太傅大人今日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他虽然称梁冀为“太傅大人”(梁冀确实曾做过他的启蒙老师),但语气却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当朝太尉而显得过分谄媚或者畏惧。
“殿下不必多礼。” 梁冀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虚扶了他一把,“老臣今日无事,想起许久未见殿下,便过来看看。殿下近来可好?”
“劳太傅大人挂心,学生一切安好。” 赵佑微微一笑,笑容浅淡,却也真诚,“太傅大人请上座,学生这就去给您沏茶。”
“不必麻烦了。” 梁冀摆摆手,示意他在石凳上坐下,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局残棋,笑道:“殿下还在研究这‘珍珑棋局’?此局变幻莫测,凶险异常,非大智慧、大毅力者不能解啊。”
赵佑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轻声道:“太傅大人谬赞了。学生不过是闲来无事,借此消磨时光罢了。此局……学生愚钝,至今未能窥其万一。”
“呵呵,殿下过谦了。” 梁冀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聊起了宫里最近发生的一些“趣事”。
他先是说了说许妙音和丽嫔的下场,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和“感慨”,然后又“不经意”地提起了苏锦屏的“异军突起”和“圣眷正浓”。
“说起来,流云轩那位慧嫔娘娘,倒真是位奇女子啊。” 梁冀抚着胡须,慢悠悠地说道,“出身不高,却能屡获奇遇,化险为夷,如今更是深得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青睐。这份心智和手段,怕是……宫里许多老人儿都比不上呢。”
赵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偶尔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眼神平静无波,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梁冀观察着他的反应,见他始终不动声色,心里对这个七皇子的评价又高了几分。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城府和定力,确实不是池中之物。
“只是……” 梁冀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这慧嫔娘娘虽然聪慧,但……毕竟根基太浅,又得罪了不少人。如今风头太盛,怕是……会引来更多明枪暗箭啊。这后宫之中,最是容不得‘异类’和‘变数’了。”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赵佑,意有所指地说道:“有时候,太过耀眼的光芒,反而会……灼伤自己,也……挡了别人的路啊。”
赵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梁冀,眼神里闪过一丝困惑,又似乎带着一丝了然:“太傅大人的意思是……”
“呵呵,老臣没什么意思。” 梁冀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副“我只是随便说说”的表情,“老臣只是觉得……这宫里的局势,就像这盘棋一样,变幻莫测。有时候,一颗看似不起眼的棋子,在关键时刻,或许……也能起到扭转乾坤的作用呢?”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殿下……您觉得呢?”
赵佑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石桌上那局未下完的残棋,黑白子犬牙交错,杀机四伏。他知道,梁冀今天来,绝不仅仅是为了看他,更不是为了跟他聊什么宫中趣闻。
这位曾经的太傅,如今的太尉大人,是在……向他传递某种信息,或者说……某种“机会”?
赵佑在宫里,确实一直表现得与世无争,怯懦寡言。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
相反,他比任何人都要清醒,也比任何人都要……隐忍。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生母早逝,份位不高,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持,在众多皇子中,他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随时都可能被人遗忘,甚至……被轻易抹去。
他不想认命。
他也渴望权力,渴望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渴望能……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只是,他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实力。
他只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无害的书呆子,默默地观察着,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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