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虽然不理俗务,却也知道炭分种类,各各不同。
最高等的红罗炭,也叫兽金炭,那是皇室专用,寻常便是大富之家,有钱也不能用。
次一等的叫银骨炭,价格昂贵,便是他们荣国府,也只有老太太跟两位老爷专用这种。
两位太太寻常都不舍得用,只在来了女客、或是过年过节的时候才会用。
更次一等的叫灰花炭,那便是寻常取暖专用的烤炭了。
但贾环院儿里正烧得浓烟滚滚的这三堆,分明是最廉价的灶炭,那是厨房填灶用的,用它取暖,只会把人活活呛死。
贾政一眼瞅见院子里还放着两筐,似乎全是灶炭,而非烤炭,便问:“这是谁去领的炭,怎么一次领这么多?”
跪在地上的如意赶忙回道:“是婢子去领的!管家娘子说,顺便把过年用的全领回来,过年就不重新分配了!”
贾政便瞠目骂道:“瞎了眼的东西,这分明是厨房填灶用的灶炭,哪里就能用来烤火取暖了?还一次领来这么多,呛不死你!”
如意跪在地上不敢回话。
贾环赶忙说道:“老爷教训的是!只是如意年幼,连儿子都是今儿听老爷说起,才知道炭分种类,各有不同,更别说这蠢丫头了!
想必是管家一时失误,错把灶炭当成烤炭分到了儿子院里,如意不认识,就领了回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头找管家换回来就是!”
贾政听他这样说,也就没再多想,说道:“赶紧把这几堆炭火给灭了,浓烟滚滚的,莫要惊动了老太太!”
贾环赶忙答应。
眼瞅贾政转身要走,贾环忙道:“老爷既然来了,何不到儿子屋里坐坐?儿子这几日苦练写字,自觉着颇有长进,正想求老爷指正指正呢!”
贾政方要拒绝,又想着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好不容易有了上进之心,若是遭了打击,又回到从前猥琐惫懒的状态就不好了。
便点一点头,说道:“也好,我就瞧瞧你能有什么长进吧!”
贾环大喜,一边请贾政进院儿,一边吩咐两个粗使丫头灭了炭火,一边又让如意赶紧倒茶。
贾政皱着眉头,绕过浓烟滚滚的几堆炭火,跟着贾环走进里屋。
眼瞅屋内狭窄,门帘破旧,桌子椅子全都斑驳掉漆,有一张椅子甚至靠背都只剩半幅。
贾政心里便有些不太舒坦。
再见窗纸焦黄,窗纱破烂,导致屋里十分的阴冷而暗沉。
贾政愈发地一股闷气直往上冲。
偏偏贾环找出今儿才写满的一张纸,献宝似地递到贾政面前,一脸讨好笑道:“这是儿子今儿才写的字,老爷瞧瞧是不是有些长进了!”
贾政伸手接过,见是《孟子》起首篇: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再看桌上,厚厚的写了一叠纸。
翻出最下边的一张,跟手上拿着的一张两相对照,果然长进极其明显。
贾政不由得点头赞道:“果然进步很是明显,如今这字倒是有几分清秀规整之意了,只是笔力不够,还得再练!”
又问:“我瞧你先是写的《论语》,如今居然写的《孟子》,你才十二岁,学堂先生已经教你念《孟子》了么?”
贾环忙道:“还没有!儿子蠢笨,以前又是贪玩胡闹,所以连《大学》都还没念全。
如今倒是将《大学》背熟了,儿子想着既然要练字,那何不抄写书本,既练了字,也背了书,岂不两全?
所以儿子去大嫂嫂那儿借了《论语》跟《孟子》过来,每天照着书本抄写,倒觉着还真把这两本书快要背下来了。”
贾政一辈子最推崇的就是读书进学。
他当年也曾立志考科举,但在老国公去世之前,给他求了一个荫封,最终把这儿时的志气只能搁下。
如今见这自幼不成器的小儿子,忽然勤奋上进起来,心里怎能不高兴?
便又问道:“你这屋里如此阴暗,日日练字,可别把眼睛熬坏了!”
贾环忙道:“不打紧,我写字的时候把窗户推开,光线就亮了!”
正说着,如意端着茶盅进来,说道:“还说呢,三爷每天开着窗练字,这么冷的天,把手都冻坏了!”
“多嘴!”
贾环赶忙呵斥一声,双手接过茶盅,亲自捧给贾政,“老爷请用茶!”
贾政一手接过茶盅,一手抓住了贾环手腕,果然看见手上已经起了冻疮。
贾政心里不是滋味,就盅呷了一口茶,却“扑”的一口喷出来,皱眉问道:“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苦涩的?”
贾环一脸的不好意思,说道:“这就是儿子平时用的茶呀!……是了,前儿宝二哥哥拉我去惜春妹妹屋里,惜春妹妹让人送上茶来,我尝着倒是好喝。
想必那是惜春妹妹收着专门待客用的吧?我这儿寻常也没人过来坐,所以……管家大娘自然也不会给我这儿分派好茶叶。
说起来好笑,儿子从前最是贪嘴好吃,却尝不出茶水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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