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刘姣安脸上映着烛光。
烛火的位置很低,如果程衡看见,一定会急急忙忙的把烛台移向高处,再感叹一句这个角度的打光实在是渗人。
只是刘姣安被烛光映亮的脸,没有半点底光会带来的可怖,安静和温柔像是水一样淌开,揉化了光线和阴影的锐利。
“你若是一定要忙便再忙上一会罢。”刘姣安终于还是妥协了,靠近了一旁的蜡烛,用旁边备着的剪子,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棉芯拉直了些,“若是太昏暗了便早些休息。”
三两句交待,抚平了管殷方才的焦躁和麻木。等到管殷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应该给个回应的时候,刘姣安早已掩好了门,整个人就只剩下影子落在门上。
“你也……”
没说完的话同样被管殷咽了回去。后知后觉的一句关心哪怕是真心的,看起来也带上敷衍,倒不如不说。
月落又日升,流云又星辰。管殷把要准备的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才又想起该如何安排好程衡和三恒的事来。
“那我便跟着三恒去那小院子住好了,终归比你们……”
程衡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刘姣安先一步打断:“程先生还要教书。”
有些话在三恒面前可不是心照不宣的,比如:管殷也好,原身管彤彤也好,都是个女孩子。
“是啊,我还要教书。”程衡只好像是把刘姣安的话咀嚼了一遍又吐出来,暗示后者,真正要教书的人正站在你身侧。
管殷需要留在私塾,程衡也需要留在私塾,刘姣安总不能一个人和三恒留在小院。
“我曾拜程先生为义兄,教坊一别,多年未见,如今难得寻到,我还是想要多留上几日的。”
经管殷这一提点,程衡便也意识到:自己是这私塾的主人,管殷要想名正言顺的留下来,还得自己“首肯”。
“多年未见,愚兄也甚是想念。”
“这院子里倒也还有一两间余房,不若贤弟同弟妹一同留下来,贤弟也好有暇谋一谋仕途。”程衡这下学聪明了。
“夫人,那三恒……”
“小院虽小,我那日一见也觉是五脏俱全,又依山傍水,靠着那座小茶山,若非我还要教书,还想讨来换住。”
到底是能编能导,引子一打开,两个姑娘家做了决定,程衡顺着把话说下去是一点也不难。
“三恒,那院子是母亲留下来的,我只盼着你能帮着守好了院子,平日里常来私塾……等你家相公考中,我们自然回去。”
明知自己说的话三恒都不会拒绝,刘姣安还是给足了情绪价值。
如果三恒能彻底与刘家划开界限,又或者不是受刘父指使,从一开始就多多少少怀着心思的话,刘姣安早有心权把他当做个义弟来照看。
其言、其行、其心,哪一个都算不得纯粹,刘姣安也可怜三恒的境遇,尽一切的善待于他。
却终究不敢全心全意的把所有事的真相都交付给三恒。
今日可怜了个并不无辜的人,明日又有谁人来可怜自己?怜人先自怜,无论是管殷还是刘姣安,自问如今都没有余力顾及三恒,更不敢轻易的把这样一个不确定因素放在身侧。
“夫人信得过三恒,三恒便为夫人和管相公守着家。”
这回倒是心照不宣的了,三恒知道相公同面前这教书先生更亲近些,也知道夫人在自己和相公之间,也必然选择相公。
“三恒不在身侧,夫人要照顾好自己。”
一个人生活对于三恒也不是件难事,甚至比带着夫人和相公两个人还要轻省许多。
安排好了四人各自的去向,三恒便乖乖的留在这不大的院子里,看着那些旧稿被搬走。
三人变一人,三恒当然照顾得好自己,只是一股没来由的孤寂突然泛上心头。
若说夫人信得过三恒自己,这院子都肯交给三恒,却不肯让三恒随着。若说夫人信不过三恒自己,不肯让三恒随着,却又连母亲留下来的院子和小茶山都要三恒一人看管。
所以三恒也明白,夫人是信不过自己会对相公如何——两个男人,自己又能如何呢?
“三恒,你自己一个人要保重。”山里虫蛇从来不少,管殷偶尔觉得三恒做事成熟,甚至算得上有城府,可想起后者年纪的时候,一股割裂感油然而生。
分明是个小孩子。
分明是个被迫装得老成的小孩子。
做老师的下意识想要保护还没长大的孩子,于是管殷打心里说出这么一句带着些安抚意味的话来。
“是,多谢管相公。”
一如既往的生疏客套,只是管殷的真诚将三恒坚实的外壳还是稍微戳破了那么一点的,一丝丝来自管殷和刘姣安的温暖也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钻了进去。
“三恒,这家便交给你了,你一个人在家,哪怕是伤风感冒,也要早来寻我们……切勿为了钱,怕麻烦,耽误了自己的身体。”
“夫人放心,三恒健壮得很,这么多年也甚少生病,打娘胎里便壮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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