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原的风裹挟着冰粒,在安娜·卡尔森的鹿皮围脖上凝结成霜。她跪在帕维尔左侧,这头十二岁的雄性驯鹿正用琥珀色的眼睛凝视着地平线。当骨刀第七次切入角轮时,刀刃突然传来异样的阻滞感——本该如桦树皮般脆生的钙质层,此刻竟像腐败的冻鱼般绵软。
“嘘——”安娜用萨米语哼起祖辈的安抚调,左手按住帕维尔剧烈起伏的肋部。刀锋挑起的淡蓝色冰晶飘落在采样袋上,在零下二十七度的空气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她掏出祖父传下来的放大镜,镜框上的海豹油膏已经冻成琥珀色,那些本该呈现同心圆的年轮纹路,此刻扭曲如中毒的血管。
300米外的挪威气象站突然爆发出尖锐的电子音。极光警报的红光穿透防雪玻璃,在苔原上投射出跳动的光斑。安娜没有抬头,她的麂皮手套正小心翼翼捻起帕维尔眼角的黑色凝结物——这不是冰霜,而是某种带着铁锈味的粘稠物质,在采样纸上晕染出放射状纹路。
帕维尔突然扬起前蹄,铁铸般的蹄甲在冻土上刨出深坑。安娜的骨笛从腰间滑落,笛身雕刻的驯鹿图腾沾上了黑色黏液。“好孩子,最后一次了。”她将前额贴上帕维尔的鼻梁,感受着这个老伙伴异常滚烫的呼吸。五年前初春的暴雪夜里,正是这头驯鹿用体温护住了产羔的母鹿。
采样袋里的7枚角轮标本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光泽。最古老的2007年环纹还保持着银白色,而最新的年轮已经呈现铅灰色。安娜用冻僵的手指翻开祖父的皮质日志,发黄的纸页上记载着:1998年角轮异变预警——那年的北极臭氧层空洞首次突破2700万平方公里。
地面突然传来引擎的咆哮。李墨飞的改装越野车碾过永冻土裂缝,防滑链扯碎的冰碴在空中形成微型彩虹。副驾驶座上的陈曦正死死抱住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北极星定位软件不断弹出错误提示。
"停车!"陈曦的尖叫被车窗过滤成闷响。李墨飞猛踩刹车时,车载辐射检测仪突然发出持续蜂鸣。仪表盘上的数值从0.23μSv/h直线飙升,在车轮碾过某处冰面时达到峰值——鲜红的137μSv/h刺痛了所有人的视网膜。
李墨飞抓着盖革计数器冲下车,军用靴在冰面上打滑。当他看清安娜鹿皮手套上的辐射数值时,防寒面罩瞬间结满白霜:“你们在苔原埋了核废料?”
安娜缓缓起身,十二月的风掀起她镶着银铃的帽檐。她没有理会地质学家颤抖的仪器,而是从驯鹿鞍袋里取出密封铅盒。盒盖开启的瞬间,5枚不同年份的角轮标本在雪地上排成时间轴线。
“2015年开始出现金属沉积。”她用流利的英语说着,冰镐尖端指向第五道环纹的靛蓝色斑点,“去年迁徙季,鹿群经过废弃的苏联雷达站后,角轮生长速度减缓了60%。”
陈曦的北极星定位仪突然从手中滑落,金属外壳在冻土上砸出浅坑。她跪坐在雪地里,眼镜片蒙着白雾:“不是地面辐射……是大气沉降。”笔记本屏幕亮起的气溶胶扩散模型正在嘶吼,代表放射性粒子的红色漩涡,正从北太平洋向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移动。
帕维尔发出垂死般的哀鸣,安娜的猎刀在瞬间出鞘。当刀刃划开驯鹿鼓胀的腹部时,墨绿色的消化物喷溅在雪地上,冒出诡异的白烟。陈曦的pH试纸刚触及液体就变成焦黑色,便携式光谱仪显示砷含量超标400倍。
“上个月开始,幼鹿的成活率不到三成。”安娜用雪擦拭着刀刃,远处气象站的警报声突然转为低频脉冲。她注意到李墨飞正用地质锤敲击冰面,锤头带起的碎冰在紫外手电下泛着磷光。
三人摸到气象站后墙时,通风管正喷出带着柴油味的暖流。陈曦的解码器接入安保系统,液晶屏上滚动的数据让她倒吸冷气:这个标榜“极光研究”的站点,实际在持续上传的却是地下15米处的震动波形图。
“他们在监测永冻土解冻速度。”李墨飞用岩芯取样器撬开配电箱,指着一排标有“甲烷浓度”的传感器,“看这个数据波动频率,地下的气囊随时可能喷发。”
帕维尔的尸体在午夜时分开始膨胀。安娜按照萨米传统点燃杜松枝时,驯鹿的腹腔突然爆开,数十个网球大小的甲烷气泡裹着内脏碎片升空。陈曦的无人机追踪到,这些气泡在200米高空形成冰透镜,每个晶体表面都吸附着放射性尘埃。
李墨飞站在冰湖边缘,手持热成像仪扫描湖面。当某个直径两米的冰透镜突然显现热源反应时,他的冰镐已经砸了下去。裂缝瞬间蔓延,一具裹着北极熊皮的婴尸浮出水面,保存完好的面庞上凝结着黑色泪痕。
“这不是现代织物。”安娜的手指拂过熊皮接缝处的鲛鱼线,“这种缝制手法消失了120年。”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整个冰湖发出巨龙苏醒般的轰鸣。陈曦的监测器显示湖底甲烷压力值突破临界点,而气象站的警报系统此刻诡异地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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