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的......"
怒吼声卡在喉间，路康宁猛然探出脑袋，珊瑚耳坠几乎要甩到脸颊旁。她涨红着脸瞪着唐望晴，却在触及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时，突然泄了气般把脸埋进绣着并蒂莲的袖口。发间新簪的芍药花被蹭得歪斜，花瓣簌簌落在肩头，倒像是特意点缀的胭脂。
唐望晴故意板起脸逼近，看着对方绷直的肩膀微微发颤，心下暗笑。"既然不是，怎不敢大大方方露面？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话让路康宁猛地抬头，杏眼瞪得浑圆，平日里骄横的神色却被眼底的慌乱冲散，像是炸毛的猫被掐住了后颈。
"要你管！" 她跺着脚后退半步，金丝流苏扫过地面发出清脆声响，却在唐望晴伸手要扶时，又倔强地侧身躲开。
绞着帕子的手关节泛白，脖颈处的绯色一路漫到耳尖，明明想摆出凶巴巴的模样，却因不敢直视对方，连狠话都软了三分："别以为救过我一次，就能...... 就能......" 尾音消散在慌乱的转身动作里，她背对着众人，连后颈的碎发都透着不自在。
唐望晴瞧着路康宁紧绷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意，故意拖长了声音道：“就能怎样？难不成路姑娘想把救命之恩当作耳旁风？”
话音未落，便见那抹橙色身影剧烈一颤，路康宁猛地转过身，杏眼圆睁，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你…… 你休要胡说！我路康宁岂是忘恩负义之人！”
她挥舞着帕子，绣鞋重重碾在青砖地上，扬起一片细小的灰尘，活像只炸了毛的小兽。可对上唐望晴似笑非笑的目光，嚣张的气势又瞬间泄了气，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圈，嘴里嘟囔着：“不过是…… 不过是碰巧被你救了，别太得意！” 说着，她又别过脸去，余光却偷偷瞥向唐望晴，生怕对方真的恼了。
唐清渠见气氛剑拔弩张，连忙上前打圆场：“好了好了，难得相聚，就别拌嘴了。”
路康宁像是找到了台阶，立刻顺着话头哼了一声：“要不是看在旁人的面子上，才不跟你计较！”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整理歪斜的发簪，却因手忙脚乱，差点把簪子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偏殿外突然传来魏公公尖细的嗓音：“陛下有旨，宣诸位觐见——”
路康宁的动作猛地僵住，慌乱间与唐望晴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脊背，试图摆出平日里骄蛮的模样，可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紧张。
御书房内，龙涎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萦绕梁间，鎏金兽炉中青烟袅袅，将明黄帷幔熏得朦胧。众人踏入门槛的刹那，织金蟒纹团龙的明黄身影已快步迎出，梁武帝眼角笑纹里都漾着暖意："都快起来！这次春猎若不是你们......"
话音未落，宫女们已捧着软垫鱼贯而入。帝王亲自取过鎏金茶托，将刚沏好的碧螺春塞进众人掌心，茶汤氤氲的热气里，连龙纹扳指都透着温度："快坐下歇歇，春寒料峭，可别着了凉。"
唐清渠垂眸接过茶盏，指尖触到温热的盏壁，心头也跟着发烫。帝王看似随意的体恤，实则是将众人冒死护驾的功劳都记在了心里。他敛袖行礼，声线温润如玉："陛下谬赞，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等不过尽本分罢了。"
"清渝所言极是。"唐清渝轻抿茶汤，茶气氤氲间，玉冠发簪在烛火下泛着微光，"若不是陛下运筹帷幄，臣等纵有三头六臂，也难护得周全。"
梁武帝闻言抚掌而笑，目光忽然落在唐望晴身上。少女虽褪去猎装换上襦裙，鬓边还沾着几缕碎发，却难掩眸中熠熠神采。帝王眼中满是嘉许："望晴此次最是出彩！先是舍身诱敌，又在乱局中临危不惧，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唐望晴双颊泛起红晕，广袖下的手指绞着裙带，声音如黄莺出谷："陛下折煞臣女了。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女的荣幸。"她抬眸时，正撞见梁武帝眼角欣慰的笑意，恍惚间仿佛又回到春猎那日——帝王执剑立于血泊之中，身姿挺拔如青松，目光坚定如磐石。
梁武帝的目光越过唐望晴，落在静默立于角落的无名身上。烛火摇曳间，少年玄衣上的暗纹随着呼吸若隐若现，腰间软剑的穗子垂落在青砖地面，似是无声诉说着战场上的凌厉。帝王笑意未减，却抬手示意众人噤声，起身缓步走到无名面前。
"倒是把你忘了。" 梁武帝的声音放得极轻，伸手轻轻拍了拍无名的肩膀，眼中泛起一层湿润的光，“朕，岂会真忘了？春猎那日，若非是你挺身而出挡住了张德茂，朕怕是要中刀了。”
无名微微一愣，随即低下头，声音低沉而恭敬：“陛下，草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陛下龙体安康，是草民等的福气。”
梁武帝凝视着少年紧绷的下颌线，忽然解下腰间的龙纹玉佩，郑重地挂在无名颈间："该赏的，一枚玉佩如何能抵？但朕允诺你，日后若有心愿，只要不违天道，朕必为你成全。"
梁武帝将玉佩系好，也不等无名回应，转身从案头捧起一卷明黄绸布，展开时金丝绣就的 “忠勇” 二字熠熠生辉：“清渠、清渝，你们兄弟二人统筹全局，调度有方，这‘忠勇双璧’的匾额，当挂在唐家祠堂正厅！” 话音未落，又抬手招来内侍，托盘中盛满翡翠扳指与赤金印信，“另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待礼部拟旨后便送到府上。”
唐清渠兄弟双双跪地谢恩，龙纹地砖映出他们颤抖的指尖。
梁武帝忽又朝路康宁扬了扬下巴，“还有你，小姑娘勇气可嘉！” 他拍了拍手，宫女即刻捧上一套霞影纱裙，金线绣着展翅凤凰，“听说你最爱鲜亮颜色？这可是江南进贡的头一批云锦。”
路康宁望着流光溢彩的裙裾，珊瑚耳坠跟着晃个不停。她刚要张口推辞，梁武帝已笑着摆摆手：“收下吧！改日穿来让朕瞧瞧，准比御花园的牡丹还娇艳！” 帝王的笑声回荡在殿内，惊起檐下白鸽，扑棱棱掠过雕花窗棂，带着满室金辉，飞向宫外的朗朗晴空。
梁武帝目送白鸽远去，忽地转身从案头捧起一方描金檀木匣，盒盖开启时，九颗鸽血红宝石在绒布上流转着火焰般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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