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十九年秋,湘中大地笼罩在肃杀之气中。
李续宾策马立在龙山脚下,刚贰拾壹岁的他意气风发,身后五十名乡勇手持红缨枪列阵待命。
山风卷起他靛青绸袍的下摆,露出腰间镶着翡翠的牛皮腰带,这是父亲在他及冠时特地从苏州定制的。
"东面隘口留二十人,其余随我上山。"李续宾的声音清朗如剑鸣。自半月前接下老父李登胜组建乡团的重任,这位二十一岁的武秀才便日日带着青壮操练。
此刻他仰头望向密林深处,斑驳树影间隐约可见几缕炊烟,正是匪首"黑面虎"盘踞的巢穴。
密林深处,十二岁的周宽世正趴在松树后屏息凝神,破旧的粗布短衫沾满松脂,脚上草鞋裂开的口子露出红肿的脚趾。
他盯着不远处三个持刀匪徒,手心攥紧浸过松油的麻绳,今晨进山采药时,他亲眼看见这些恶徒砍倒了杨家滩镇上的张铁匠。
忽然山下传来喊杀声,惊得林中飞鸟四散。周宽世眼睛一亮,麻利地将麻绳系在两棵老松之间,正要转身,却见一道青色身影踉跄着冲进山谷,玄色披风已被血染透半边。
"哪里跑!"三个匪徒举刀追来,李续宾倚着山石喘息,左肩箭伤汩汩渗血,他握紧佩剑正要迎战,忽见最前头的匪徒被绊了个趔趄。
未等反应过来,一团黑影从天而降——竟是张浸透松油的渔网当头罩下。
"这边!"稚嫩的童音在石后响起。李续宾只觉手腕一紧,被个瘦小身影拽着钻进岩缝。
身后传来匪徒气急败坏的叫骂,少年却已拉着他七拐八绕,躲进半山腰的废窑洞。
洞内霉味扑鼻,周宽世麻利地撕下衣襟:"先忍忍。",说着将捣碎的止血草敷在伤口。
李续宾这才看清救命恩人:乱发下是张稚气未脱的圆脸,唯独那双杏眼透着超乎年龄的沉稳。
"你怎知用松油设伏?"
"去年爹被野猪所伤,我就用这法子逮过山猪。"少年说着掏出半块硬饼,"你先垫垫,等天黑我背您下山。"
李续宾心头一震,他自幼熟读兵书,却不想这山野少年竟有如此机智。
正要询问,忽听洞外传来窸窣声,周宽世脸色骤变,抄起洞角的竹篓就往外冲。
"野猪来偷食了!"稚嫩的喊声在暮色中格外清亮,匪徒们果然中计,脚步声渐渐远去。
李续宾望着少年单薄的背影,忽然想起《尉缭子》中"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的箴言。
三日后,金盆村最破旧的茅屋前停着辆青布马车。
李续宾亲手将五两纹银放在炕头:"周老爹,令郎于我有再造之恩。若不嫌弃,可否让宽世随我读书习武?"。
周老爹颤抖着要下跪,被李续宾一把扶住,角落里,周宽世正捧着新得的《纪效新书》看得出神,夕阳透过窗棂在他肩头镀了层金边。
李续宾忽然想起那日洞中少年说"逮山猪"时的神情,嘴角不自觉扬起——这般璞玉,稍加琢磨必成大器。
自那日起,乡团演武场上多了个瘦小身影。晨光熹微时,周宽世便跟着操练阵法;夜幕降临时,又在书房听义兄讲解《孙子兵法》。李续宾发现这少年对地形过目不忘,常能想出些刁钻战术。
有次围剿流寇,正是周宽世提议在芦苇荡布下火油阵,不费一兵一卒便烧得匪徒溃逃。
咸丰二年除夕,桥头李家正厅炭火融融,周宽世穿着新制的棉袍,正给李母剥橘子。
门外忽然传来急促马蹄声,管家捧着漆盒疾步进来:"少爷,县尊大人亲笔书信,说要保举你还有你的老师罗泽南去长沙协办防务,主办防务的是曾国藩曾大人"。
李续宾展开信笺,烛光映得他眉间朱砂痣愈发鲜红,转头看向正在研墨的义弟,少年眼中跃动的光芒,恰似当年洞中那簇救命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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