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海风灌进领口时,陈阿大还攥着半截断桨。倭僧惠明的僧靴踩住他后心,那人身上的檀香味混着铁锈味,让他想起三年前在泉州港见过的波斯磁器商人。"老鬼,你鞋底钉着铁鱼?"惠明的汉语带着百济口音,手里那串佛珠突然硌得他肩胛骨生疼——不是木头,是打磨光滑的磁石珠子,颗颗都嵌着细如发丝的铜丝。
磁光岛的礁石群像牙齿般啃咬着木筏,陈阿大的铁头靴刚踏上滩涂,就听见"滋啦"一声轻响。低头看时,靴底铁钉正往黑沙里钻,就像被 伸么手拽着。"爹!"十四岁的陈小鱼扒着礁石露头,海藻缠在他腰间的渔网上,"沙子会动!"少年话音未落,整片沙滩突然泛起涟漪,黑砂如活物般顺着石柱攀爬,在断壁残垣间织出蛛网般的蓝光。
惠明突然松开手,佛珠散落一地。这个总把"阿弥陀佛"挂在嘴边的倭僧,此刻却对着断柱磕头如捣蒜。陈阿大趁机摸向腰间鱼叉,却在指尖触到木柄时猛地缩手——那截被海水泡得发胀的木头,此刻竟像被火烤般发烫。抬眼望去,云纹石柱上的《南海营造记》残文在蓝光中显形,"宇文恺"三个字的笔画里,竟嵌着细如沙粒的磁针。
"老丈看仔细!"
沙哑的男中音从头顶炸开。陈阿大猛地抬头,只见万千磁砂在空中聚成个披甲老者虚影。那老者袖口翻卷时,陈小鱼突然拽住他胳膊:"爹!看船底!"少年指尖所指之处,空中浮现的古船图上,龙骨位置嵌着拳头大的磁石,正是三天前他们在深海渔网里捞到的佛首眉心之物——那尊断颈佛像的额头,至今还留着同心圆状的嵌槽。
海面突然传来闷响,像有巨鲸在水下翻滚。陈阿大攥紧鱼叉的手沁出汗来,他记得父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说的话:"看见海上有佛光,赶紧把帆扯成三角。"可此刻冲破雾墙的不是佛光,是三艘 towering 的楼船,每层甲板都插着包铁磁矛,船头雕刻的吞浪兽嘴里,正滴着混着铁屑的海水。
"武周的五牙舰..."惠明突然起身,袈裟下露出的锁子甲泛着幽蓝光泽。陈阿大的鱼叉已经递到他面门,却在触及甲胄的瞬间"当啷"落地——叉尖竟被吸得弯曲变形,像块软铁遇上磁石。倭僧转身时,陈阿大看见他后颈有道疤痕,形状恰似泉州港出土的唐代罗盘刻度。
"把火把再凑近点。"高仙芝的陌刀尖挑开磁傀咽喉,墨绿色黏液滴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这已经是本月第三具在关隘外发现的铁傀儡,甲胄上的莲花纹让他想起三年前在龟兹见过的武周遗物——当时他还以为那只是装饰。
王忠嗣的油灯晃了晃,光影在磁傀胸腔里跳动。这位左金吾卫大将军突然屏住呼吸,伸手去抢从傀儡内脏掉出的纸页:"这字迹...和我家藏的《卫公兵法》残卷一模一样!"他袖口拂过残页时,陈阿大父子出海前托人捎来的磁石突然发烫——那是从佛首嵌槽里抠出的碎石,此刻正隔着锦盒吸住残页边缘。
地窖深处传来齿轮转动声,像有头沉睡的铁兽正在翻身。高仙芝按住刀柄后退半步,靴底蹭到潮湿的墙皮,露出底下刻着的星图——和他去年在碎叶城缴获的大食星盘一模一样。浑天仪破土而出时,青铜表面的锈迹簌簌掉落,露出用酸液蚀刻的小字:"开元七年,僧一行测磁北于玉门"。
"用醋。"他突然开口。王忠嗣愣了愣,随即从腰间解下皮囊——这是他们每次探古墓时必备的物件。醋液浇在暗格缝隙的瞬间,整块青铜板发出蜂鸣般的震颤,羊皮卷掉出时,还带着陈年樟木的气味。高仙芝展开卷轴的手突然顿住,落款处"李靖"二字的笔锋里,竟夹着细小的磁针粉末。
"突厥狼骑日盛,不得已授宇文氏..."王忠嗣念出声的瞬间,地面突然震动。关外传来的号角声里混着金属摩擦声,像有无数把刀在互相打磨。冲进来的戍卒满脸血污,他胸前的明光铠裂成两半,露出底下被磁火烧焦的皮肤:"将军!大食人的炮车...能吸走咱们的箭镞!"
高仙芝盯着羊皮卷上的"磁甲之术"四字,突然想起陈小鱼随信寄来的佛首照片——那尊佛像的螺髻里,分明藏着与磁傀胸腔相同的齿轮结构。
"太子妃,按住他的手腕!"孙思邈的银针悬在李瑛眉心三寸处,针尖却在发抖。上官婉儿隔着绢帕攥住那只苍白的手,触到脉搏时心里一惊——这哪里是二十岁皇子的脉象,分明像被磁石搅乱的漏壶,时快时慢毫无章法。
铜炉里的"安神散"正咕嘟作响,这味本该安神的汤药,此刻却在药汁表面凝出细小的铁珠。婉儿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她在东宫后厨看见的场景:掌药的太监总在熬药时,往炉子里撒一把亮晶晶的粉末。"磁砂。"孙思邈突然开口,银针猛地刺入百会穴,"有人用这东西炼蛊,比巫蛊还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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