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桓望着庭院里晒蔫的芭蕉叶,想起正则元年那个酷暑:
御史台柏树下,崔序捧着《盐铁论》对他说:“苛政猛于虎,然乱世当用重典。”那时他们还不知道,这句话会成为十年后彼此政见分歧的谶语。
“三百童子沿街唱‘崔郎顾,春风度’。”崔序指尖蘸着茶水在案上画了道波浪,“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卫王深谙此道。”
酸梅汤在喉头凝成冰刺。
郭桓握紧瓷碗,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当年崔相参你懈怠渎职……”
“他参得好。”崔序霍然起身,“若不然,我怎知刺史府梁木能当滚石用?”
窗外蝉声渐起。
郭桓低眉,沉吟道:“当年你离京那日,也是这般天色。朱雀门前,你的马车被孩童掷泥,我躲在茶楼二层不敢相送。”
“都过去了。”
崔序笑着指向墙上《山河社稷图》,“明毅你看,从广陵到景州,不过一尺之距。这天下棋局,南燕与卫王各执黑白,你我皆是过河卒。”
蝉鸣声里混入金铁交鸣。
郭桓望着故友指尖划过淮河,忽想起那年殿试,天子问他治世之道,他说“以重典正乾坤”,而崔序答“以仁心承天命”。
两道迥异的轨迹,今日竟在兵戈中交汇。
郭桓勃然站立,眼底燃着暗火:“若我要做执棋人呢?世家门阀,皇权倾轧,这些腐朽之物早该焚尽!”
崔序凝视着目色峥嵘的老友,眼前浮现起广陵城破那日,百姓拆了祖祠梁木助他守城,那些雕着先祖功绩的楠木在烈火中噼啪作响时,他这才明白,世家荣耀不过黄粱一梦。
“报——”传令兵的呼喊撕裂暑气。
崔序抓起佩剑转身时,郭桓看见他后襟被汗浸透的云纹,恍惚是当年御史台暴雨中疾走的背影。
“崔以贤!”郭桓拽住他衣袖。
十年宦海沉浮在喉头翻滚,最终化作一句:“活着回来下完那盘残局。”
崔序回望庭院里晒蔫的芭蕉,笑出声:“明毅,你这廷尉府可藏得好酒?”
他不等回答便大步流星走向烈日,“等我回来,且醉他个三天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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