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案电话在下午三点十七分打进东海县刑警队。陈立军刚把保温杯搁在办公桌上，就看见实习警员小张领着个中年妇女跌跌撞撞冲进来，女人手里攥着皱巴巴的存折，封皮上印着的"中国邮政储蓄"几个金字被指甲抠得发毛。
"俺闺女半个月没回家了！"女人的苏北口音带着哭腔，存折哗啦摊开在陈立军面前，最新一笔交易记录上，8000元的取款金额被红笔圈得刺眼，"她走的时候说去见网友，可、可这钱怎么会被人取走了......"存折内页还夹着张字条，歪歪扭扭写着"密码是俺生日"，墨迹被水洇过，像是落过泪。
监控录像在物证室的电脑上投出雪花屏。三月二十九日上午十点十七分，自动取款机前的男人戴着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输密码时指尖在键盘上停顿了两秒——正是这两秒的犹豫，让技术员老王发现他输的不是惯用手。陈立军盯着男人穿的灰蓝色夹克，突然想起三天前协查通报里的盗窃前科人员：李小辉，三十一岁，曾因冒用他人身份信息取款被拘役，惯用左手。
"就是他！"小丽母亲突然指着屏幕尖叫，"上个月来家里吃饭，穿的就是这件衣裳！"原来李小辉自称是小丽在"夕阳红婚恋网"认识的男友，见过家长后便常来家里帮忙搬煤球，上周还陪着小丽母亲去医院复查高血压。陈立军皱眉记下这个细节：能自由出入受害者家庭，甚至掌握存折密码，这早已不是普通网恋关系。
抓捕行动在城郊废品站展开。李小辉正蹲在生锈的三轮车上啃馒头，看见闪烁的警灯时，馒头渣顺着下巴掉在泛着油光的领口，那正是监控里出现过的灰蓝色夹克。审讯室的白纸灯照得他眯起眼，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腕的旧疤痕——那是三年前撬ATM机时被划伤的。
"密码是她自己告诉我的。"李小辉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花，"她说家里存折密码设成生日好记，还说等结婚了要带我去新浦吃凉粉......"他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手机，相册里存着和小丽的自拍，姑娘对着镜头比剪刀手，身后是贴满明星海报的出租屋墙面。陈立军注意到，每张照片里小丽都穿着同一件粉色卫衣，领口磨得发白。
转折出现在李小辉提到"公公"的时候。他说取钱当天是小丽父亲让他去的，理由是"老家盖房急用钱"，可当陈立军调出小丽父亲的通话记录，发现老人半个月前就因脑梗塞住院，根本无法与人通话。"撒谎！"小张猛地拍桌，吓得李小辉肩膀一缩，却见他突然捂住脸，指缝里漏出断断续续的抽泣："是她哥让我干的......他说再拿不出手术费，阿姨的透析就断了......"
凌晨一点，小丽的哥哥李建军被带进询问室。这个穿出租车司机制服的男人眼睛里布满血丝，制服领口还沾着夜班留下的机油味。面对监控截图，他先是沉默，继而突然用拳头砸向自己大腿："我妈等着换肾！小丽说网恋对象能借钱，可等了半个月没动静，我......我看她存折里正好有八千，就、就......"他从口袋掏出皱巴巴的医院缴费单，日期正是取款后的第二天，收款人一栏写着"肾透析预缴金"。
真相像被撕开的糖纸，露出里面裹着的苦。原来小丽根本没去见网友，而是在县城服装厂加班，存折里的钱是她攒了三年的嫁妆。那天李建军在妹妹枕头下发现存折，看见密码字条的瞬间，父亲住院时护士催缴费的场景突然涌上来——母亲的透析不能停，可家里早已债台高筑。他想起李小辉常来家里，知道这个男人对妹妹有好感，便伪造了"父亲来电"，骗李小辉去取钱，还特意翻出那件旧夹克让他穿上，免得被监控认出脸。
"小丽不知道这事。"李建军盯着桌面，声音越来越小，"我跟她说钱被我借走了，等下个月开出租车工资就还......"可他不知道，妹妹发现存折余额为零的那天，在宿舍哭了整夜，更不知道她躲在被子里给李小辉发消息："你说的永远在一起，是不是也像这密码一样，随便就能被人改掉？"
陈立军在勘查小丽的出租屋时，发现床头贴着张泛黄的便利贴："2013.5.12 妈说密码设成生日，这样爸爸住院时也能记住。"塑料衣柜里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工服，其中一件口袋里掉出半张网贷逾期单，借款人姓名栏写着"李建军"。原来早在半年前，哥哥就用妹妹的身份借了三万块，逾期记录像块烙铁，烫得小丽不敢去银行查余额，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网恋对象的甜言蜜语上。
结案那天，陈立军看着李小辉在笔录上按红手印。这个因盗窃罪再次被刑拘的男人，临走出审讯室前突然说："其实我知道她哥在骗我。"他摸着左腕的疤痕，"她总说等攒够钱就带妈妈去海边，可我知道，海边的房子很贵，就像她手机里存的那些婚纱照片，从来没出现过我的脸。"
离开派出所时，春夜的风带着潮气。陈立军想起刚才在小丽床头看见的手机，锁屏是张全家福，十七岁的小丽站在中间，父母的笑容比身后的阳光还要灿烂。而现在，那个总把"密码是生日"挂在嘴边的姑娘，正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对着缴费单上的数字发呆，全然不知这场由家庭谎言引发的闹剧，曾让刑警队误以为抓到了连环案的突破口。
回到办公室，陈立军在案情笔记上写下："当人们在网络中暴露最原始的情感缺口——渴望被爱、害怕失去、急需用钱——这些本应被保护的软肋，却成了骗子手中的钥匙。小丽的存折密码不是生日，是整个家庭在现实压力下撕开的裂缝，而李小辉和李建军，不过是从裂缝里漏进来的两缕扭曲的光。"
窗外，废品站的灯光还在闪烁。某个角落，或许还有人在键盘上敲下"我生日是"，以为这是打开幸福的密码，却不知道，在网络的另一端，总有双眼睛在计算着数字背后的存款余额，和人心底的脆弱指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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