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欢回到住处时,小桃已将青布包裹放在妆奁下。
她屏退左右,解开层层叠叠的粗布,里面躺着半块带泥的陶片、三页被茶水洇过的账册残页,还有一截染血的丝线——正是周教习旧屋窗棂上挂着的那种。
"苏大人上月十五未去教坊司当值,却让随从往城西义庄送了坛酒。"小桃压低声音,手指摩挲着陶片上模糊的刻痕,"这陶片是从义庄后墙挖出来的,底下埋着七具婴尸,其中两具颈骨有掐痕......"
沈清欢的指尖在陶片上轻轻一叩,泥屑簌簌落在账册上。
她瞥见残页里"忠慎堂"三个字时,喉间泛起铁锈味——这与苏大人玉佩、萧太后令牌上的刻字,原是同一处的暗记。
"去备辆青帷车。"她将包裹重新系好,塞进琵琶囊夹层,"我要去太医院找张院判。"
小桃惊得指尖发颤:"那老东西上个月还收了萧太后的参汤!
姑娘可要当心......"
"所以得带个能镇得住他的人。"沈清欢抚过琵琶弦,断弦处的倒刺扎得指尖生疼,"去寻司墨。"
西市的药香裹着暮色漫进车厢时,司墨的玄色披风已扫过车帘。
他腰间横刀未佩,只别了块禁军腰牌,眉峰压得低:"张院判今日当值御药房,我已支开了守夜的小太监。"
沈清欢抬眼望他,烛火在他下颌投出冷硬的阴影。
这男人总像座淬了霜的山,可她知道,山腹里藏着能融雪的火——就像前日她被萧太后罚跪时,他虽站在五步外,靴底却悄悄碾碎了她膝下的碎石。
御药房后间的炭盆烧得正旺,张院判的白胡子被热气蒸得发卷。
他见着司墨腰间的禁军腰牌,手一抖,药秤"当啷"掉在案上:"司...司小将军,这...这是要?"
"问些旧事。"沈清欢上前半步,琵琶囊在烛下投出细长的影,"二十年前,先皇后身边的乐伎沈明珠,可是您诊治过的?"
张院判的脸瞬间白过药柜里的茯苓。
他偷眼去看司墨,见对方指尖正慢条斯理地敲着刀柄,喉结动了动:"沈...沈娘子当年有喜三月,可那胎...保不住。
老臣开的安胎药里,被人换了红花。"
"谁换的?"沈清欢的声音还温着,可攥着琵琶囊的指节已泛白。
"忠慎堂......"张院判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伸手去够案上的参茶,却被司墨截了胡。
男人将茶盏重重一放,青瓷裂出细纹:"张大人咳得这样凶,莫不是当年的药方子还卡在喉咙里?"
"是萧尚宫!"张院判突然拔高了声音,又慌忙捂住嘴。
他颤抖着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这是当年沈娘子血衣上的碎布,老臣...老臣实在怕那尊佛......"
沈清欢展开碎布,暗红血渍里竟绣着半朵并蒂莲——与她琵琶腹内的暗纹分毫不差。
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却在抬头时笑得温婉:"谢张大人指点。"
司墨替她拢好披风时,夜露已湿了青瓦。
沈清欢望着天上半枚残月,将碎布贴在心口:"原来我娘不是病死的,是被人害了身孕,又灌了哑药。"
"明日我陪你去义庄。"司墨的声音裹着寒气,却烫得她耳尖发疼,"那些婴尸,我会让仵作验出骨龄。"
沈清欢指尖抚过琵琶弦,断弦处突然泛起温热的颤音——这是天音琵琶在预知情绪。
她望着御药房方向飘起的一缕黑烟,眼底漫过冷光。
小桃说周教习旧屋的窗有新泥印子,张院判的参茶里飘着苦杏仁味,还有萧太后昨日赏她的翡翠簪子......所有线索都在往忠慎堂汇。
而她怀里的碎布,正贴着心跳的位置,那里藏着沈明珠最后的血书:"慎记,忠慎堂灭我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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