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像张黑色的网,裹着焦糊的木屑味往喉咙里钻。
沈清欢的肺叶被灼得生疼,她死死攥着琵琶,指节泛白——上辈子被沉塘时,她也是这样攥着船舷,水漫过头顶的刹那,她咬碎了舌尖立誓要活。
这辈子,她偏要在这火里再挣出条命来。
"清欢。"司墨的声音哑得像砂纸,他背抵着火墙,外袍捂在她口鼻上的手在抖,"你听。"
她侧耳,除了噼啪的火势,还有重物拖拽的响动——是萧太后的人在撤。
那老妇定是算准了这仓库是死局,烧完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沈清欢的指甲掐进琵琶木,突然触到那道熟悉的凹痕。
陈郎中修琴时说过,这道裂子里塞着半张旧地图,原是她娘留下的。
可此刻火势太急,她根本顾不上看地图,倒是琵琶弦上的震动,让她突然想起个念头。
"天音琵琶"能感知人心,可若用内力催发,声波能不能...
"司墨,捂紧耳朵。"她突然开口,喉间像是卡了把烧红的刀。
司墨没问缘由,反手扣住她后颈将她护在怀里,自己侧过脸去。
沈清欢深吸一口气,指尖重重扫过琵琶弦——不是寻常的曲子,是她跟着老乐师学过的《破阵》,每根弦都绷得笔直,震得琵琶共鸣箱嗡嗡作响。
第一声弦音炸开时,浓烟竟像被无形的手推开了半尺。
沈清欢眼底闪过亮色,指力更狠,第二声、第三声,琴弦割得指尖渗血,可眼前的烟雾真的在翻涌着向两边退去!
她能看见司墨染血的肩甲了,能看见房梁上垂落的火舌了,甚至能看见墙角堆着的几个青灰色油桶——那是给乐坊烛台备的灯油,此刻在火光里泛着危险的幽光。
"好样的!"司墨的眼睛亮起来,反手拽住她手腕往仓库右侧跑,"那边有扇气窗,我刚才摸到了!"
两人跌跌撞撞扑过去,沈清欢这才看清,所谓的气窗不过半人高,外面钉着拇指粗的铁条,里面却堆着半人高的破布和木料。
司墨抽出腰间短刀,刀背砸向最上面的木箱,"砰"的一声,木箱裂开,霉味混着焦味涌出来。
沈清欢也顾不上手疼,抄起块碎木板去撬下面的杂物,指甲缝里全是木屑,可她只觉得痛快——这哪是在搬木头,这是在搬开阎王的请帖。
"跑?往哪儿跑?"
阴恻恻的声音突然炸响。
沈清欢抬头,就见赵管家带着四个持刀的汉子从门口挤进来,他脸上还沾着烟灰,手里拎着根烧得发红的铁棍,"萧太后说要活的,可这火里...活的死的不都一样?"
司墨把沈清欢往身后一挡,短刀横在胸前。
他后背的伤口又裂开了,血浸透了里衣,可腰板还是挺得笔直。
沈清欢盯着赵管家脚边晃动的影子,突然注意到他离墙角的油桶不过三步远。
她的指尖在琵琶弦上轻轻一勾,《破阵》的尾音还在梁上盘旋,心思却转得比火更快——萧太后要琵琶,赵管家要抓人,可这油桶...
"赵管家。"她突然笑了,声音甜得像蜜,"萧太后没告诉你,这琵琶上的弦是用天山雪蚕吐的丝?
烧了多可惜。"
赵管家的眼睛眯起来,铁棍往地上一杵:"小贱人耍什么花样?"
"我娘说,这弦遇热会缩。"沈清欢往前走了半步,司墨的手在她腰后紧了紧,"要是现在烧了,萧太后连个响都听不着。
不如...你把我带出去,我给她弹首《百鸟朝凤》?"
赵管家的喉结动了动。
沈清欢知道他在犹豫——萧太后最恨被人算计,可若真烧了琵琶,他也讨不了好。
她又往前半步,离油桶更近了些:"你看,这火快烧到房梁了,再晚...说不定连你都跑不出去。"
"住嘴!"赵管家突然暴喝,铁棍"唰"地挥过来。
沈清欢早有准备,往旁边一躲,铁棍擦着她耳边砸在油桶上,"当"的一声闷响。
赵管家踉跄两步,正好站在三个油桶中间。
沈清欢的手指在弦上划出尖锐的颤音。
这不是《破阵》,是她偷偷改过的《裂石》,每一声都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道。
第一声弦音撞在油桶上,铁皮发出细微的呻吟;第二声,油桶接缝处渗出了油珠;第三声——
"咔嚓!"
最左边的油桶炸开道裂缝,深黄色的灯油"哗"地淌了满地。
赵管家的裤脚刚沾到油,火苗就顺着油迹窜了过来。
他尖叫着往后退,可油已经漫到了其他油桶脚下,"轰"的一声,三个油桶同时爆燃,火墙腾地窜到房顶,把赵管家和他的手下全困在了中间。
"走!"司墨拽着她扑向气窗,短刀劈断最后两根木楔,铁条被烧得发红,烫得他掌心冒烟,可他咬着牙把沈清欢托了上去。
沈清欢翻出窗外的瞬间,听见身后"轰"的一声,房梁塌了。
夜风卷着焦味扑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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