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上岗吧?”
明汐抬头,看见那位男士不知何时坐在了她对面。近距离看,这位男士大概五十岁上下,眼睛却明亮如少年。
“我......我准备了很久......”明汐声音哽咽,“但那些问题我确实回答不上来。”
男士笑了笑,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本旧书递给她:“《匈奴通史》,或许对你有用。讲解员不是复读机,要懂得根据听众调整内容。那个男人虽然态度不好,但他的质疑并非全无道理。”
明汐接过书,封面上还有铅笔做的密密麻麻的批注。
“您是......?”
“我一直在研究汉传佛教,但对王昭君这些历史人物也颇为感兴趣。”男士站起身,“年轻人,历史不是死记硬背的年代数字,而是活生生的人与选择。昭君为何出塞?你可以引用十种学术观点,但更重要的是让听众感受到一个少女在命运关头的挣扎与勇气。”
男士的话像一束光照进明汐混沌的思绪。她突然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她把讲解当成了一场表演,只顾展示自己准备的内容,却忘了关注听众真正想听什么。
“过几天我还会来,”男士走前说,“期待听到不一样的讲解。”
明汐翻开那本《匈奴通史》,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给所有在历史长河边捡贝壳的人。”她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心中的挫败感渐渐被一种新的决心取代。
傍晚盘点时,领队拍了拍她的肩膀:“听说你今天遇到点麻烦?别放心上,暑期游客就这样。坚持一周就习惯了。”
明汐点点头,却没有告诉领队,她已经决定重写所有的讲解稿。今晚,市图书馆将是她新的战场。那些刁难她的游客不会知道,他们的尖锐问题正在锻造一个更好的讲解员。
走出景区大门时,夕阳将昭君雕像染成金色。明汐回头望了一眼,恍惚觉得那位两千年前的女子也在注视着她。两个跨越时空的年轻女性,在这一刻奇妙地产生了共鸣——她们都在学习如何面对陌生的环境和挑战。
手机震动起来,是章悦诗发来的信息:“第一天怎么样?”
明汐笑着打字:“还不错——遇到了让我重新认识这份工作的人。”
她收起手机,走向了回城的公交站。夏风拂过脸颊,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明天,当新的游客到来时,他们会听到一个不一样的昭君故事——不再是教科书上干巴巴的叙述,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子在历史洪流中的真实人生。
八月中旬的草原城市虽然温度一直居高不下,但比起南方可谓是清凉的存在。
明汐的视线越过验票口,外面广场上停满了标着各地车牌的旅游大巴,阳光下像一群色彩斑斓的巨兽。游客队伍从检票口蜿蜒到停车场尽头,还在不断延伸——老人撑着遮阳伞,年轻人戴着时尚的墨镜,孩子们在队伍里钻来钻去,此起彼伏的方言交织成嘈杂的声浪。
“今天预计接待量两万八千人。”同事小李擦着汗走过来,“比昨天还多三千。大家都打起精神,喝点藿香正气水以防中暑。”
明汐的喉咙发紧。虽然已经工作了两周,但每次看到这样的人潮,她还是会感到一阵眩晕。学校里模拟讲解时,面对的不过是二三十个同学;而现在,她每天要接待十几批游客,每批少则二十人,多则五六十。那些面孔来了又走,像永不停息的潮水,而她则是岸边的礁石,被一遍遍冲刷。
“明汐,到你了。”对讲机里传来领队的声音。
明汐深吸一口气,走向指定位置。石阶两侧的柳树在热风中摇曳,投下破碎的光影。她想起那天那位男士说的话:“每个游客都是带着不同期待来的,有人想听正史,有人爱传说,孩子要故事,老人要情怀。好的讲解员要像水一样,遇到什么容器就变成什么形状。”
可她现在感觉自己不是水,而是一块笨拙的木头。
“你好,我是这批游客的导游。”购买好讲解票的导游向她招手。
第一批游客涌了过来——是个来自南方的老年团,平均年龄看起来超过六十岁。阿姨们穿着鲜艳的防晒衣,叔叔们挂着专业相机,七嘴八舌地用方言交谈着。明汐提高音量开始讲解,却发现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根本没在听,而是忙着互相拍照。
“请大家跟紧队伍......”她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快门声中。
走到昭君雕像前时,一位戴草帽的阿姨突然挤到前面:“小姑娘,帮我们拍个集体照吧!要把雕像全拍进去哦!”
明汐接过沉甸甸的单反相机,勉强维持着职业微笑。透过取景器,她看到阿姨们迅速摆出各种姿势,却没人多看一眼雕像底座上刻的铭文——那是她精心准备的讲解重点。
“王昭君是我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送还相机后,明汐试图继续讲解。
“哎,听说她因为太美被画师故意画丑了是不是?”一位涂着鲜艳口红的阿姨打断她,“就跟现在照相馆修图一样,给钱才修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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