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抱着汀兰旋了半圈,将她抵在药柜上。
柜门震颤,几十个药抽屉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如同贺喜的铃铛。
案几上的茶早已冷透,杯底沉淀的茶叶如纠缠的宿命,再也分不清彼此。
远处传来打更声,午时的阳光正烈。
百草堂的门铃还悬在檐下,静静注视着这对相拥的恋人——一个满身补丁的穷小子,一个曾让九州倾倒的剑客,此刻却像两块严丝合缝的榫卯,仿佛天生就该如此契合。
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缓慢地流淌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药柜投下的阴影渐渐东移,已经掠过他们的脚尖,却没人愿意动一动。
少年背靠着晒药台,汀兰蜷在他怀里。
她的发髻早在先前的缠绵中松散开来,几缕青丝与少年半束的散发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粗布衣襟交叠处,露出汀兰锁骨上一道淡白的旧伤,如今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痒..."汀兰突然轻声抱怨,却带着笑意。
原来少年的指尖正无意识描摹她虎口处的剑茧,酥麻如蚁爬。
少年急忙缩手,却被汀兰抓住手腕按回原处。
她的掌心有常年握剑留下的硬茧,摩挲着他采药磨出的薄茧,两种截然不同的粗糙触感,此刻却契合得宛如天造地设。
窗外晾晒的当归早该翻面,灶台上的药罐也无人看顾。
若是平日,少年必定坐立难安,可现在他只觉得怀中重量比整个百草堂的药材都珍贵。
汀兰的发顶蹭着他下巴,散发出忍冬与剑油混合的气息——这是她独有的味道,比任何名贵香料都更让他着迷。
阳光里浮动的尘埃忽然变得清晰可见。
少年望着那些金粉般的小颗粒,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的话:这世上有千万种药材,能治百病,却无一味可医相思。
他现在明白了。
相思本非病,何须药来医?
汀兰忽然动了动,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
她常年握剑的指节此刻松松地勾着少年的衣带,像是终于卸下所有防备。
这种感觉很奇妙——北方的风雪在她骨子里刻下太多寒意,可此刻贴着少年单薄的胸膛,竟比裹着貂裘还暖。
"李怀璋。"她突然唤他名字,声音因困倦而含糊。
少年低头,看见汀兰闭着眼,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
"嗯?"
"有一个重要的人在等着我。"汀兰低声说道,"我必须尽快见到她。"
“那再等几日,我和你一起去。”李怀璋回答道。
“嗯。”
晒药的竹匾被他们压得微微倾斜,几片当归叶飘落在地。
若是往日,少年必定心疼不已,此刻却觉得哪怕整个药圃都枯了也无妨。
他悄悄收紧手臂,汀兰便更贴近他心口——那里正跳动着前所未有的欢欣节奏。
少年忽然想起那个背她回来的雨夜。
当时她气若游丝,血浸透白衣,而他在悬崖上磨破十指都不敢松劲。
若早知今日,他或许会告诉当时的自己:
所有的苦,都值得。
汀兰似乎睡着了,呼吸变得绵长。
少年小心翼翼拨开她额前碎发,又盖住了她锁骨上的伤疤。
愿这世间所有锋利之物,从此再不能伤她分毫。
......
城主府的偏厅里。
李当归几人听到药铺少年成功的救走了她,都松了口气。
花生大士摩挲着手中茶盏。
李当归腰间的"辞故人"和“见新雪”微微颤动,仿佛感应到这段尘封往事中的血腥气。
自己的父亲救下了母亲,然后呢?
花生大士接着讲述。
"那日大雨倾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有人放出消息,说亲眼看着你母亲咽气。"
静姝不知何时攥住了雀翎的衣袖,而宁芙的剑鞘已凝满霜华。
"消息传得比瘟疫还快。"花生大士苦笑,"白虎城最大的酒楼当即摘下红灯笼,挂了三丈白幡。"
记忆如潮水涌来。
老人仿佛又看见满城缟素的景象:赌坊停业三日,赌徒们用骰子在汀兰常坐的窗边摆出"祭"字;
乞丐们凑钱买了最便宜的黄纸,蹲在街角一张张烧;
更有痴情剑客当众折断佩剑,发誓此生不再习武。
"最可笑的是那些曾被她教训过的豪强。"花生大士突然冷笑,"明明恨她入骨,却偏要摆出痛惜之态,在追悼宴上假惺惺抹眼泪。"
李当归握紧了短剑。
他从未想过母亲有如此波澜壮阔的过去——那个在百草堂温柔熬药的妇人,曾经是能让整个江湖颠倒的存在。
"玉罗城主更是亲自带兵围剿。"花生大士的指节敲击案几,节奏如战鼓,"那老顽固平时最烦江湖恩怨,那天却红了眼。"
宁芙突然抬头:"然后呢?"
这个问题像柄利剑刺穿房间。
花生大士的茶盏晃了晃,几滴茶汤溅在袖口,晕开如血痕。
"我那时在批阅漕运公文。"老人突然攥紧绢帕,"听到消息时,朱笔直接折在了奏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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