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堂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桌上一长一短两柄剑——"辞故人"沉静如墨,"见新雪"清亮似霜。
李朱砂瞪圆了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衣角:"当归,你是说……这两把剑是娘留给你的?而且娘她……"她声音发颤,"是个剑道高手?"
信息来得太突然,她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记忆里的母亲总是温柔地煎药、捣药,手指沾着草药香,连说话都轻声细语——那样的娘亲,怎么会是持剑纵横的武者?
李灵芝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她伸手抚过剑鞘上细密的纹路,眼神复杂:"果然如此……"
"大姐?"李当归敏锐地察觉到她话中有话。
"你们那时候太小,记不清了。"李灵芝声音很低,像是怕惊动什么,"但我记得。"
——记得母亲偶尔深夜归来时衣角的血腥气。
——记得父亲总在雨夜默默擦拭一柄从未用过的药铲,刃口寒光刺眼。
——记得某天清晨,父母留下"远行寻药"的字条后,再未归来。
"去年你眼睛变色时,我就猜到了。"她苦笑,"爹娘……从来就不是普通人。"
李朱砂猛地站起来:"所以他们抛下我们,是因为……"
"不是抛弃。"李灵芝打断她,语气罕见地严厉,"他们背负的东西,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重。"
屋内陷入沉默。灶上的药罐咕嘟作响,水汽模糊了每个人的表情。
李当归忽然握住双剑。
"我会找到答案。"
剑身嗡鸣,似在回应。
宁芙指尖轻叩桌面,目光落在“辞故人”与“见新雪”上。
“这两把剑……”她罕见地流露出赞叹,“比你想象的更珍贵。”
寒螭剑在她腰间微微震颤,似在共鸣——这是神兵相遇时的感应。
“甚至可能,”她顿了顿,“胜过寒螭。”
屋内众人皆是一惊。
他们知道,寒螭剑乃宁家世代传承的神器,曾饮过战场万魂。
若这两把剑更胜一筹……
李当归的母亲,究竟是何方神圣?
自打李当归提及母亲是异族人,雀翎便一直沉默。
此刻,她忽然开口——
不是对谁说话,而是讲述。
屋内烛火摇曳,雀翎的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从极北的冻土深处传来。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久到连我,也只是偶尔从师父口中听闻。"
她指尖轻抬,一缕水汽在掌心凝结,渐渐化作一个模糊的女子轮廓——银甲红裙,长发如瀑,眼角一滴泪痣如血般鲜明。
"她叫'汀兰',出生在俱卢族最寒冷的雪季。"
水雾翻涌,浮现出北境部落的景象:冰屋连绵,族人裹着兽皮劳作,孩童在雪地里追逐嬉戏。唯独一个瘦小的女孩,总是一个人站在冰川边缘,手持一根削尖的冰棱,日复一日地对着风雪挥刺。
"族中女子,要么觉醒'祈雨'神力,成为雨女;要么嫁人生子,延续血脉。可汀兰不同——"
雀翎的灰白瞳孔泛起微光,水雾中的景象骤变:
暴雪之夜,十六岁的汀兰跪在大祭司面前。
老人手持骨杖,怒斥声响彻部落:"南方人的剑术是亵渎!你宁可学那些肮脏的东西,也不愿祈求雨神的恩赐?!"
少女沉默不语,只是将怀中抱着的一柄锈铁剑握得更紧——那是她用整整三年猎取的雪狐皮毛,与南方商队换来的。
"后来呢?"李朱砂忍不住问。
雀翎指尖一划,水雾炸开成无数雨滴,每一滴里都映出不同的画面:
——汀兰被罚禁食七日,却趁着夜色在冰原上练剑,剑锋割裂风雪的声音如同呜咽;
——成年礼上,其他少女召唤雨水浇灌冻土,唯有她持剑而立,引来族人嗤笑;
——直到那天,般度族的巨人战士跨过边境,十人结"云象阵",如山岳压境。
"云象阵……"李当归轻喃。他在抵抗黑潮时曾见过,那是般度族最古老的战阵,巨人气息相连,拳风能掀起暴雪。
水雾突然剧烈震荡,显现出当年的战场:
汀兰独自站在部落前沿,锈剑早已折断。
般度巨人狞笑着逼近,可下一秒——
她反手抽出背上两柄骨剑!
那是由极北冰原狼肋骨打磨而成,剑身布满天然纹路,挥动时竟带起漫天雨幕。
雨滴在接触剑锋的瞬间凝结成冰刃,铺天盖地射向云象阵的命门!
"她破了阵眼。"雀翎的声音带着敬畏,"不是靠神力,而是看穿了巨人换气的间隙——那是她观察冰川裂缝十年悟出的道理。"
水滴哗啦散落,最后凝聚成一幕:
汀兰站在溃散的巨人中间,骨剑滴血。
她回头望向呆立的族人,目光扫过大祭司惨白的脸,突然笑了。
三天后,她带着两把骨剑南下,只留下一句话:
"我去看看,能养出这等剑术的南方,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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