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别墅的水晶吊灯将大厅照得如同白昼。我靠在香槟塔旁,看着觥筹交错的人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边缘。这是父亲五十岁寿宴,半个城的名流都挤在这座欧式庄园里,衣香鬓影间,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三个月了。自从在傅临家见过薄毅后,我刻意与所有人保持距离。颈间的玉坠沉甸甸的,像是一个未完成的誓言。
钢琴声突然从偏厅飘来,是一首陌生的曲子,哀婉中带着不屈的力量。我放下酒杯,循着声音穿过人群。推开雕花木门的瞬间,音符如潮水般涌来,将我钉在原地。
弹琴的男人瘦削挺拔,白衬衫下的肩胛骨如同即将展开的羽翼。他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舞,侧脸在壁灯下如同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当乐曲进行到高潮部分时,他忽然抬头,与我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我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这双眼睛,和梦中那个雨夜,在大牢里最后看我的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富察...傅宁?"我无声地蠕动嘴唇。
琴声戛然而止。男人疑惑地看向我:"这首《离骚》很少有人能完整听下来。"
他的声音清朗如泉,与梦中那个教我读"山有木兮木有枝"的嗓音分毫不差。我死死攥住裙摆,生怕一松手就会失控地冲上去确认他后颈是否有一道箭伤——那是苏显为救董鄂宛宛留下的。
"你弹到第十小节时有个变奏,"我听见自己说,"和原谱不一样。"
男人惊讶地挑眉:"你懂钢琴?"
"十级。"我向前走了两步,"但更熟悉古琴。"
这是试探。在梦里,苏显化名富察傅宁接近董鄂宛宛时,第一件事就是教她弹《广陵散》。
男人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巧了,我最近正在学古琴。"他站起身,向我伸出手,"苏凯,伯克利音乐学院毕业,现在在中央乐团。"
我盯着他的手,脑中闪过三百年前那只递给我油纸伞的、骨节分明的手。当时他说:"宛宛,若你我年岁一样,若我早六年遇见你..."
"沈韵。"我轻轻握住他的手,又迅速松开,"这栋房子主人的女儿。"
"知道。"苏凯微笑,"请柬上有你的照片。"
他完全不认识我。这个认知像刀一样扎进心脏。我强迫自己保持微笑:"为什么弹《离骚》?"
"应景。"他重新坐回琴凳,"屈原不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我的记忆。大牢诀别那夜,苏显最后说的就是这句。我的眼眶瞬间发热,急忙转身假装欣赏墙上的油画。
"你哭了?"苏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灯光太刺眼。"我抹了抹眼角,"要喝一杯吗?"
侍者恰巧经过,我取下两杯红酒,将其中一杯递给苏凯。他接酒的姿势很特别,拇指在上,其余四指托杯——和梦中苏显执剑的姿势如出一辙。
"敬不可为而为之。"我举杯。
"敬音乐。"他轻轻碰了碰我的杯子。
酒精滑过喉咙,带起一阵灼热。我鼓起勇气直视他的眼睛:"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苏凯歪头打量我,这个动作让他的刘海垂下一缕,和梦中那个在梅树下读书的少年重叠。"应该没有。"他笑道,"不然我肯定会记得。"
"苏显。"我突然说,"你认识这个名字吗?"
酒杯在他手中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红酒险些洒出。"什么?"
"苏显哥哥。"我鬼使神差地加上了梦中称呼。
苏凯的表情变得古怪:"我祖父叫苏显哲,你可能是..."
"沈韵。"
冷冽的男声打断我们的对话。傅临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黑色西装衬得他越发挺拔如松。他的目光在我和苏凯之间扫过,最后定格在我手中的酒杯上。
"傅博士!"苏凯热情地打招呼,"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我震惊地看着他们握手:"你们认识?"
"心理健康讲座合作过。"傅临自然地站到我身边,手指若有似无地碰了碰我的后腰,"苏先生的音乐治疗理论很有见地。"
这种占有欲十足的小动作没有逃过苏凯的眼睛。他了然地笑笑:"原来沈小姐是傅博士的..."
"女朋友。"傅临斩钉截铁。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否认。苏凯的表情丝毫未变,只是举杯示意:"郎才女貌。"
钢琴旁的三角窗映出我们三人的倒影——傅临的沉稳,苏凯的洒脱,和我夹在中间的迷茫。
"失陪。"苏凯突然放下酒杯,"该去准备演出了。"
他走向钢琴,手指落在琴键上的瞬间,曲风突变。欢快的《春江花月夜》流淌而出,却在我心里激起惊涛骇浪——这是董鄂宛宛与苏显在江南初遇时,画舫上歌女唱的小调。
"他就是苏显。"我低声说。
傅临的身体僵了一瞬:"你确定?"
"他弹《离骚》时改的变奏,和梦里苏显教我的完全一样。"我盯着苏凯的背影,"但他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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