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拖着那只磨损了边角的旅行箱,站在熟悉又陌生的老旧小区楼下。
抬头望去,五楼那扇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像一颗凝固在时间里的琥珀,里面包裹着我既渴望又畏惧的过去。
空气里弥漫着老城区特有的、潮湿的青苔味和隐约的饭菜香。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下都撞击着肋骨,带着沉甸甸的酸楚。
“好久没回到这了……”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声音干涩,“他们……还会原谅我吗?”
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金属箱杆硌着掌心。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混杂着尘埃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点决绝:“至少……至少要见见晴晴吧。”我的女儿,那个我亏欠了太多的孩子。
小区的变化不大,外墙依旧斑驳,露出底下暗红的砖色,仿佛岁月无情的抓痕。
但单元门却换成了锃亮的不锈钢智能锁,蓝色的指示灯在傍晚的微光里一闪一闪。
我不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呵,还是老样子……总喜欢在这些地方下功夫。”面子工程,内里却不知腐朽成了什么样。
电梯慢悠悠地晃上来,发出“嘎吱”的声音。
轿厢里贴着崭新的“禁止吸烟”标语,字体清晰,白底黑字。
然而,就在标语下方的角落里,几个烫痕清晰可见,甚至还有一小截被碾灭的烟头,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规则的无力。
电梯在五楼停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我走出轿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501室,那扇深棕色的木门近在眼前,门上贴着的倒“福”字已经褪色发白。
我的手抬起,悬在半空,指尖离门板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迟迟不敢落下。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当年的画面——也是这扇门,被我用力摔上,震得整个楼道嗡嗡作响。
父亲站在门内,气得浑身发抖,拐杖敲击着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句怒吼如同烙印般刻在我记忆深处:“好啊!走了就别回来!永远别回来!”
就在这时,门内隐约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是晴晴的声音!
那么明快,像阳光下抖落的露珠。
我的手指猛地一颤,像是被那笑声烫到,终于,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勇气,轻轻敲了下去。
“叩叩叩。”
门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几秒钟的寂静后,响起一阵拖鞋摩擦地板的“嗒嗒”声,越来越近。
门锁“咔哒”一声,开了。
门后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白色棉质睡裙的少女,怀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画板。
她微微歪着头,似乎在疑惑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怀里的画板没抱稳,歪斜了一下,一支彩色的马克笔“啪嗒”一声掉在了光滑的地砖上,滚了几圈,停在我的脚边。
少女的眼睛越睁越大,瞳孔里清晰地映出我狼狈的模样。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过了好几秒,才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吐出几个字,轻得像随时会飘散的幻觉:“您是?……妈?真的是您吗?”
那一声“妈”,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强行压抑了许久的闸门。
喉咙猛地一紧,视线瞬间模糊,滚烫的泪水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晴晴……”我的声音哽咽破碎,带着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愧疚,“妈妈……妈妈回来了。我来……来看您了。”
我几乎是扑过去的,一把将她紧紧搂进怀里。
我的女儿,她长高了,也瘦了,纤细的肩膀硌得我心口一阵阵发痛。
她在我怀里先是僵硬得像一截木头,然后,那僵硬瞬间瓦解,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颤抖。
下一秒,“哇”的一声,她在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用小拳头捶打着我的后背,声音嘶哑而绝望:“妈!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呜呜呜……你为什么要走!是不是晴晴不好?是不是我……不是个好孩子?”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只能更紧地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浸湿我的肩头,我的道歉混杂在泪水里,语无伦次:“对不起……晴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只是……只是不想让你跟着我……活活受罪……”
客厅里传来拐杖落地的沉重声响,还有茶杯摔碎的清脆声音。
“哐当!”
我抬起泪眼,看到父亲拄着那根用了多年的红木拐杖,站在客厅入口,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手里的紫砂茶杯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茶水溅湿了他的裤脚。
母亲则捂着嘴,踉跄着倒退了两步,靠在墙上,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小薰……?真的是你?你……你不是已经……”她的话没说完,但那未尽之意,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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