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瞅这条,"他短粗的指头戳着条款,"'打破层级壁垒,日常交流禁用职务称谓,以姓名或同志相称'。"貂绒大衣扫落苗苗的蜡笔盒,金黄色的蜡笔断成两截,"往后见面就叫大强,周主任改叫建国,刁副队叫德全。"
小王支起身子,瞥见附件里代鹏的工伤认定书,"自愿放弃"的红戳子像滩未干的血。"童队长说得是,"他慢悠悠开口,"就是这'周建国同志'的工牌,金边比咱们厚三指吧?"
童队长腮帮子肉跳了跳,金牙咬开"黄山"烟:"特殊岗位总得有个区分嘛!"烟圈喷在苗苗的画上,把太阳工牌熏出个窟窿,"要说这新规可有大讲究——"他忽然扯开嗓门,活像在晨会上训话,"第一促进平等,第二激发活力,第三..."窗台鹩哥跟着学:"第三!第三!"
玉梅掀开锅盖,鱼汤白雾腾起三丈高:"童队长尝尝这汤。"特意把"队长"叫得响亮,"孙大爷钓的护城河鲫鱼,说是环保局昨儿刚放的鱼苗。"
童队长盯着汤里翻白的鱼眼,想起昨儿代鹏病房那滩血痰,喉结滚了三滚愣是没咽下。金链子一晃岔开话头:"代鹏同志非说替你顶岗摔的腿,这不胡扯嘛!建国同志特批你多歇两天,可队里实在..."
"童队长费心。"小王截住话头,脚踝上的蜡笔膏药贴簌簌掉渣,"我这假条是周主任...周建国同志亲批的。"特意在改口处打个磕绊,倒像是鞋底粘了痰。
窗外暮色渐浓,老杨的咳嗽声在楼下花坛炸响。童队长金链子一晃:"老杨头!又偷懒!"转身却是堆笑,"小王啊,新规要搞'奋斗者之星'评选,你这老骨干..."话没说完,收音机忽地换了调门,老张的花鼓戏穿透电流声:"说凤阳,道凤阳,大户人家卖骡马..."
玉梅突然"哎呀"一声:"灶上还炖着建国同志的鱼汤!"童队长貂绒大衣扫落文件,金边纸页飘进鱼汤锅。苗苗举着新画的太阳追到厨房,蜡笔把云彩涂成血色:"爸爸,太阳公公的工牌在流血..."
夜时,小王想着自己的生平往事。意气风发的岁月上"消防"二字早被磨平,抽屉里整齐叠落的检查日志,日期定格在消控办解散的那天。最底下压着合影:年轻的小王和同事矗立在集团门口,背后幻化着"民保安"三个字,铁锈正啃着"安"字最后一捺。
玉梅突然惊叫:"苗苗发梦魇了!"孩子蜷在床角抽泣:"太阳公公的金链子勒脖子..."小王搂着女儿,瞥见窗外民保大楼霓虹灯牌换了新装,"周总"改成了"周建国",那"建"字少了一撇,倒像把滴血的刀。
小王又从思绪里混着代鹏的皖北腔:"俺不签!这腿是为民保瘸的..."突然"刺啦"一声,老张的花鼓戏接上茬:"十年倒有九年荒..."玉梅安抚好苗苗,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晨雾未散,小王躺在床上收到了坤子的短信。小王打开看是代鹏的智能手环图片,屏幕定格在"心率0"的红字。底下压着代鹏的语音:"他们把代鹏辞退了,缺德到家了",又发来周主任开早会宣布时候的图片,周建国的笑脸映在"奋斗者"烫金字上,金牙比日头还晃眼。
童队长的奥迪碾过水洼,泥点溅在"去总化"宣传栏的海报上。画里周建国搂着童大强肩膀,金链与绞丝链缠作一团,活像两条争食的蛇。此时的老杨蹲在垃圾桶后烧夜班表,纸灰仿佛可以飘到小王脚边,残片上"代鹏"的墨迹被雨水泡成泪痕。
"王同志!"走廊楼梯间里突然炸响,小王客气的把童队长请进了家里。直到童队长离开,小王也没松口说返岗,童队长最后撂下狠话“集团要求必须有现在的病历和住院手续,我也很难办啊,小王你要体谅组织的难处”
小王待在家里思索着如何去医院,智能手环突地震动,推送烫金通知:"请王同志明日返岗,共同建设平等新文化"。落款是周建国,电子章红得刺眼。苗苗举着蜡笔追出来,把通知单上的"同志"二字涂成太阳黑,小王把手环关机扔进了抽屉。
瘦心市的冬夜裹着湿气,小王歪在褪色的布沙发上,脚踝敷着苗苗用蜡笔画的"膏药"——靛蓝的云朵托着橙红的太阳。玉梅在灶台前炒着雪里蕻,铁锅铲刮擦的声响混着收音机里的黄梅戏:"这世道好比三九天,寒霜偏打独根草..."
"爸爸快看!"苗苗突然指着电视,画面里美丽国的自由女神像下,警车红蓝灯撕破夜幕。女主播字正腔圆:"特靠谱总统签署行政令,全面清退非法移民..."玉梅端着菜碟进屋,围裙上"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油渍在屏幕蓝光里发亮。
"这特靠谱倒是雷厉风行,"玉梅筷子尖戳着电视里驱赶人群的防暴警察,"说是别国把罪犯瘾君子都甩给美丽国,自家监狱倒空了。"她忽然嗤笑一声,"跟你那破单位倒像,专收各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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