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竹冷眼旁观，彻底看清了老家伙的铁石心肠，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她拉起阿依娜的手，“不必跟他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儿罢了。”
王氏原本带着阿依娜回娘家认亲，哪里想得到，最后不仅没认成亲，反倒做了仇！
王守仁逼着儿子们，跟四个“造反”的孙女断亲，在王家除名。就连三房没说过话的王思月、王思云，竟然也被一起断亲。
末了，王守仁又亲自给王氏丢了份断亲书，“今后王家没你这个女儿，更没有林家这门亲，好自为之吧。”
没有银钱、没有行李、没有包裹、没有吃食，王家第三代六个女子被赶出家门！
刚准备坐上马车的林雨竹、王氏、阿依娜，与她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除了已死的王彩娥、王慧姑，王家整整三代的女子都在这儿呢，人人捧着断亲书，如今全部成了丧家之犬、孤魂野鬼！
这话儿怎么说？
林雨竹想了想，“料不到竟然会这样，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
王淑贞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好表妹，今后还能怎么样呢，左右我们几个是无家可归了，我琢磨着去当个游方郎中。”
王静兰闻言苦笑，“那怎么成？咱们都是女子，在外多有不便，更别提游医了。莫不如去镇上开个女子医馆？”
“咱们除了这身衣裳，差不多个个身无分文，别说开医馆了，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王静惠摇头否定。
“关键是晚饭去哪吃？我感觉有些饿了。”年纪最小的王思云忽道。
王氏连忙上前安慰，“不怕，都跟姑姑去林家吧，有吃有住，不会让你们挨饿受冻的。”
王淑贞默了默，“要说去姑姑家，我们几个倒能厚着脸皮叨扰几天。只是，如今我们姐妹是被断亲，总不能赖在姑姑家一辈子……”
王氏正与几个侄女相谈，林雨竹却仿佛神游物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远处。
阿依娜忍不住捅了捅她，“姐，她们怎么办？”
“哦哦！”林雨竹回过神来，眼睛贼亮的看着几个表姐妹，盘算了片刻才开口，“你们都想行医吧？我倒有个好去处，可以让你们大展拳脚。”
王淑贞等人齐刷刷的望着她，王氏也嘴角含笑的看向她。
林雨竹脸上一本正经，“不管做哪一行，也不管男女，实际上都要靠自己的本事，而不是谁允许不允许。”
“就算王家不跟你们断亲，甚至允许你们行医，难道你们就真能做好吗？别的不说，王老头刚才昏厥，你们谁有把握救醒？”
“凭你们现在的本事，真要去镇上开医馆，怕是治死人的可能性更大。到时候就不是穿衣吃饭的问题，怕是要吃官司了。”
林雨竹见她们面有不甘，便冷笑一声，“大表姐，你多年做药膳，熟悉药性不假，但你也应该知道各人体质不同，即便对症的药方，用量也要因人而异，因时而异。”
她转向二表姐王静兰，“二表姐，我知道你偷习针灸，甚至也救过人。但是，针灸不是万能的，你救下的人里，有三个后来足跛了吧？”
“下针认穴，不可有分毫差错。你真当人家没找上门是念你恩情？不过是他们实在穷苦，宁愿相信是自己命不好罢了。换做富贵人家试试？”
“悬壶济世说的好听，实际说到底还是一门生意。哪怕你手法没错，病患要找麻烦，谁来帮你抵挡？”
她又瞥向王静茹、王思月等四个表妹，“你们几个就更别提了。静茹之前协管药圃，静惠只知道制艾条。”
“思月得了三舅母传承，懂得辨认蛇毒、虫毒，但你懂得解法吗？而且有不少毒是无解的，用来害人倒是方便，平时谁见有毒师行医？”
“还有思云，三舅舅擅长治瘴气疫病，想来你也偷学了些许。但是，你要知道山岚、水毒、尸疠等等，一种比一种凌厉。”
“动辄死伤过万，甚至数十万！三舅舅不过会治稻瘟病、时气病、疥疮几种而已。碰到大疫，他跑的比谁都快。”
几个表姐妹听她说完，互视了一眼都有些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王氏虽然只是年轻时采过药，终究生在医药之家，自然知道林雨竹说的这些问题，切中了几个侄女的要害。
说白了，就是王守仁允许她们行医，事实上这六人也没有那本事。真要去开医馆，真会治死人嘞！
林雨竹说这些，倒不是为了打击她们，只是先泼些冷水，防止她们不知天高地厚，拍拍脑袋乱搞。
见几人垂头丧气，她才笑吟吟，“当然了，谁都不是生而知之。行医之事，人命关天，需要慎之又慎，更需要大量的经验积累。”
“我知道你们心里憋着一股劲儿，想证明女子也能行医。但空有一腔热血，没有真本事，只会害人害己。”
她指向远处群山，“或许你们不知道，那千里深山大谷之中，却有百万流民藏身。他们需要的不是多高明的医术。”
“这些人多是各地流民，病重的早死了，那也用不着医治。活下来的人，更多的是需要有人包扎伤口、熬制汤药、治些头疼脑热的小病。”
王静兰闻言插话，“可这些小事，没习过医术的人应该也会……”
“小事？”林雨竹摇了摇头，“知道怎么处理伤口，或许就能救回一条命。懂得分辨常见的草药、毒药，就能让一家人不饿肚子。”
她挨个看向六人，“他们在山中生活，可比山外更加穷苦。每个名医都是从治小病开始的，而且遇到大病，我觉得你们也可以试试。”
王静茹跟她相对关系更好些，问了句很直接的话，“要是——要是治不好怎么办？”
林雨竹闻言苦笑，“我也不是让你们拿流民练手。只不过，有人给治，总好过无人过问。”
“他们是流民！他们的命，不值钱！就算你们治不好，也没人找麻烦。医者仁心，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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