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时节的雨丝缠绵不断,落在国家剧院的青瓦屋顶上,汇聚成细流沿着檐角滴落。叶徽撑着一把靛青色的油纸伞站在后台入口处,伞面上绘着几枝疏落的梅,雨水顺着伞骨滑下,在脚边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手中捏着一份烫金请柬,纸张边缘已经因为潮湿而微微卷曲,上面用端庄的楷体印着《长生殿》复排版选角试镜的通知。
这出戏,他本不想接。
但请柬背面用朱砂写着一行蝇头小字:「李龟年角色,关乎地宫钥匙下落。」字迹娟秀中带着几分凌厉,像是用极细的毛笔一气呵成。叶徽的指尖轻轻抚过这行字,朱砂粉末在指腹留下淡淡的红痕,凑近闻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冰片香气——这是陈墨惯用的标记方式。
伞面上的雨声突然变得密集起来。叶徽收起伞,水珠顺着伞骨簌簌落下,在台阶上形成一小片水洼。国家剧院的后台入口处铺着深红色的地毯,已经被雨水浸湿成暗红色,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历年演出的黑白剧照,泛黄的照片里,那些早已作古的名伶们依然保持着最完美的姿态。
拐角处突然传来激烈的争执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说了多少遍,李龟年这个角色必须由我指定的人来演!"一个尖锐的女声刺破雨声。叶徽的脚步微微一顿,这个声音太过熟悉——是芳姐,或者说,是一个和芳姐声音一模一样的人。
"但投资方坚持要公开选角..."一个唯唯诺诺的男声试图解释,语气中透着惶恐,"而且文化局那边也下了文件,要求重要剧目必须..."
"你知道这出戏对'他们'有多重要吗?"芳姐的声音压低了,却更加危险,像是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如果选角出了问题,别说你这个导演,整个剧院都要..."
叶徽放轻脚步,停在转角处。透过半开的门缝,他看到芳姐正对着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拍桌子。她今天穿了一身墨绿色暗纹旗袍,开衩处露出白皙的小腿,发髻挽得一丝不苟,插着一支翡翠簪子。最引人注目的是她右手无名指上那枚红宝石戒指,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血一般的光泽。
奇怪的是,她的左手手腕缠着一圈雪白的绷带,此刻正有丝丝缕缕的红色从里面渗出来,在桌面上留下几个细小的血点。
导演不停地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可叶徽已经答应来试镜了,以他现在的名气和文化界的影响力,我们不可能直接拒绝..."
芳姐突然笑了,红唇弯成一个锋利的弧度:"那就让他演。"她从鳄鱼皮手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推到导演面前,"这是'他们'特意准备的戏服,试镜时务必让他穿上。"
叶徽的目光落在那只木盒上。盒盖上雕刻着繁复的云纹,每一道纹路都精细得不可思议,边角处镶着一圈青铜包边——那纹饰与昆仑地宫大门上的图案如出一辙。盒子的锁扣是一朵小小的梅花形状,花蕊处嵌着一粒朱砂。
导演颤抖着手接过盒子,芳姐则起身离开。她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但叶徽还是捕捉到了那细微的节奏变化。他迅速退到阴影处,看着芳姐的背影消失在消防通道的方向,空气中残留着她身上那股特殊的香水味——前调是玫瑰,中调是雪松,尾调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试镜室里已经聚集了二十多位演员,大多是来竞争唐明皇或杨贵妃这类主角的。叶徽安静地坐在角落的藤椅上,目光缓缓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有年轻演员紧张地翻着剧本,嘴唇无声地蠕动着背诵台词;有资深老戏骨闭目养神,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打着节拍;还有几个明显不是演员的人混在其中,他们的虎口有厚茧,太阳穴微微鼓起,是常年练外家拳的特征。
"叶老师!"副导演热情地迎上来,眼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真没想到您会对李龟年这种配角感兴趣。"
叶徽微笑:"配角往往比主角更有故事。"他的视线越过副导演,落在试镜室正中央的衣架上——那里挂着一袭灰蓝色长袍,正是芳姐留下的木盒里的戏服。乍看朴素无华,但在灯光变换时,衣料上会隐约浮现出细密的符文,与他从缂丝腰带中取出的玉片纹路极其相似。
"这是特意为您准备的角色服装,"副导演压低声音,呼出的气息带着浓重的烟味,"投资方非常看重您的加盟,连戏服都是请苏州老师傅手工缝制的。"
叶徽接过戏服,手指在衣料上轻轻摩挲。触感冰凉丝滑,不像是普通丝绸,反而接近那件从缂丝腰带中取出的玉片质地。更奇怪的是,当他将戏服举到特定角度时,袖口处的暗纹竟然组成了两个小字:
「甲戌」
——地宫开启的时间,也是父亲在族谱上最后留下的讯息。
试镜开始了。演员们一个个被叫进去,又很快出来。有人喜形于色,有人摇头叹气。轮到叶徽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正午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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