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像某种活物般渗入古籍修复室,在楠木书柜表面凝出细密的水珠。叶徽解开青布包裹的动作忽然一顿——他闻到了极淡的樟脑味,不是来自防虫药包,而是有人近期打开过这个存放族谱的函套。
"叶先生,这是您要的民国二十三年修订版。"图书馆老馆长推着金属推车进来,车轮在柚木地板上碾出湿漉漉的痕迹,"不过您说的宣统年版..."老人摘下玳瑁眼镜擦了擦,"五年前古籍数字化时就不见踪影了。"
叶徽接过函套时食指轻扫侧边标签,指尖传来细微的颗粒感。他低头佯装整理袖口,实则查看指腹沾到的粉末——是打印机碳粉与古籍修复专用胶的混合物。
"无妨。"他微笑时眼角余光扫过墙角监控探头,"能借用紫外灯吗?最近在写纸张纤维分析的论文。"
老馆长离开后,叶徽从怀中取出针灸包。三寸毫针在锁孔轻轻一挑,门锁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咔嗒声。他反锁房门,又从药囊里捏出一撮褐粉撒在门缝——这是按前世记忆配制的"守门香",有人触碰门把时会留下特殊荧光。
窗外的暴雨忽然猛烈起来,雨滴砸在铅合金窗框上如同擂鼓。叶徽就着闪电的冷光展开族谱,金丝栏里的蝇头小楷在刹那间纤毫毕现。第七页夹缝处有极细的浆糊残留,像一道愈合不佳的旧伤疤。
针尖挑开粘连处的动作比外科手术更精准。夹层里露出一角靛蓝信笺,熟悉的松烟墨香让他呼吸为之一窒——这是前世叶家用黄山松烟混合珍珠粉调制的特供墨,遇潮会泛出隐隐青辉。
「叶氏七房嫡脉 维诚 娶苏州陈氏 生子维瑜——」
针尖突然在"维瑜"二字上悬停。叶徽感到后颈寒毛倒竖,这分明是前世父亲的名讳!他迅速翻到家族世系图,在民国初年的分支里,本该空白处竟被人用近乎克隆的笔法添了几行:
「十六世 维瑜 字怀瑾 光绪廿年生 卒于民国廿五年 配陈氏 继配周氏 葬于祖茔巽位」
"啪!"一滴汗落在宣纸上洇开墨迹。叶徽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怀瑾"是只有族中长辈才知的父亲表字,而"巽位"更是家族墓园最隐秘的方位。更可疑的是死亡年份——民国廿五年正是前世自己染上肺病那年。
紫外灯突然在桌角亮起,蓝紫色光线里,纸页边缘浮现出几个荧光指印。叶徽数了数,左手三指,右手两指,小指关节处有异常弯曲——与监控录像里的身影完全吻合。
叶氏祖宅 同日深夜
青瓦屋檐垂下的雨帘中,叶徽的影子被廊灯拉得忽长忽短。他手中青竹伞的二十八根伞骨都是特制的,中空部分藏着不同药粉。此刻伞尖正微微颤动,感应着三米外那个年轻人的脉搏。
"查清楚了?"叶徽的声音混在雨声里几乎难以分辨。
阴影里的年轻人递过平板电脑,屏幕上同时播放着四段监控录像:"上周三凌晨两点十七分,有人持省文化厅特批的甲级文物调阅证进入古籍库。奇怪的是..."他划动屏幕调出另一份文件,"当天值班记录里没有这条登记。"
叶徽的目光钉在某个画面上:穿连帽衫的身影正在操作非接触式扫描仪,右手小指在按下按钮时不自然地内扣——这个习惯性动作像刀尖扎进瞳孔。前世家族叛徒叶青玄就有同样缺陷,那是幼年练"叶家擒拿手"落下的旧伤。
"继续查批文来源。"叶徽从怀中抛出一枚古钱币,铜绿间隐约可见"咸丰重宝"四字,"去找典当行的白老爷子,就说..."他忽然改用苏州评弹的韵白,"'甲戌年的旧债该清账了'。"
年轻人接住钱币时倒吸冷气——这枚当五十样钱背面刻着细如发丝的叶家暗记,是当年家族死士的凭证。
三日后 博雅拍卖行预展厅
叶徽站在《叶氏祭田图》前,口罩下的呼吸刻意保持紊乱。这幅号称明末的山水长卷正在恒温柜里缓缓转动展示,解说员正滔滔不绝:"经牛津大学实验室碳十四检测..."
"赝品。"他在心里冷笑。真品应该用宣德年特制青檀皮纸,那种纸料混入深海砗磲粉,根本测不准年代。更可笑的是伪造者不懂叶家秘辛——真迹右下角樵夫背的柴捆数量暗示着藏宝方位,而眼前这幅居然画了不吉利的十四根。
"叶先生也对民俗感兴趣?"突如其来的女声带着栀子花香,但叶徽嗅到其中混着微量麝香——陈墨今天刚从她祖父的寿宴过来,那老狐狸最爱用麝香熏书房。
他没有回头:"陈小姐的Gucci包很别致。"这句话像试金石,果然听见身后人呼吸一滞——那根本是爱马仕的定制款,全球不超过五只。
假陈墨的娇笑像掺了玻璃渣:"听说您最近在查族谱?我祖父收藏了些叶家..."话音未落,叶徽的湘妃竹折扇已挑起她下巴,扇骨精准卡在她耳后假体接缝处。
"告诉叶青玄,"他突然改用苏州方言,这是前世家族内堂专用的口音,"光绪年祠堂东墙第三块砖下的《黄庭》摹本,我昨夜取走了。"扇骨顺势下滑,在她锁骨穴位重重一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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