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四合院的青瓦屋檐挂起一道水帘。叶徽指尖的黑子悬在棋盘上方,雨声掩盖了座钟的滴答声,却让对面老者的呼吸声愈发清晰。
"您这步'小飞守角',是1959年中日友谊赛上吴清源先生的变招。"叶徽的棋子轻轻落下,"不过第七手应该落在星位。"
白发苍苍的首长手指一颤,紫砂壶里的茶汤晃出几滴。三个月来每周三的棋局,这个年轻人第一次主动提及具体棋谱。更可怕的是,那场非公开赛事根本不该有外人知晓细节。
"小叶啊,"老人用茶巾慢慢擦拭溅湿的衣袖,"上周军总医院那份体检报告,是你改的吧?"
窗外的闪电劈开昏暗,照亮叶徽嘴角的弧度。他左手从棋罐里捻起两颗白子,轻轻放在棋盘右下角——这是古代棋手认输的礼节。
"张爷爷,您书房那套《海昌二妙集》少了第三卷。"叶徽起身推开吱呀作响的雕花窗,潮湿的风卷着雨丝扑进来,"1937年南京沦陷前,叶家藏书楼被炸,残本应该收在台北故宫。"
老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当然没有配枪。这个动作让叶徽瞳孔微缩,前世父亲被军阀带走前,警卫队长也有同样的习惯性动作。
"你到底是......"老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
"您书房挂着'铁马冰河'的匾额,落款是'戊寅年冬'。"叶徽从博古架上取下一卷《梦溪笔谈》,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合影,"1942年太行山突围,给您当向导的叶明远——是我祖父。"
雨声中混杂着瓷器碎裂的脆响。首长失手打翻了乾隆年间的斗彩盖碗,却浑然不觉。照片里年轻军官身旁站着穿长衫的男子,眉眼与此刻站在光影交界处的叶徽有七分相似。
"不可能......"老人颤抖的手指抚过照片,"明远兄的独子1949年就......"
"死于肺结核,享年二十五岁。"叶徽从怀中取出白玉印章,印纽是罕见的螭虎穿云纹,"这是叶家嫡系才能用的私印,您当年在藏书楼见过。"
老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拇指用力按在尺关穴上。这是当年地下工作的辨伪手法——特定脉象节奏代表自己人。叶徽任由他试探,体内气息突然逆转,变成早已失传的"叶氏调息法"。
"你......"首长松手时踉跄后退,撞翻了棋盘。黑白玉石子哗啦啦洒落满地,像一场微型雪崩。
叶徽弯腰拾起一枚黑子,指尖轻轻摩挲:"1958年您陪苏联专家上黄山,在排云亭输给陈毅元帅三局棋。其实第二局您本可以赢,但故意在官子阶段......"
"够了!"老人暴喝出声,又突然压低嗓音,"警卫员就在厢房。"
"他们听不见。"叶徽指向仍在摇晃的座钟,"您每次都在三点十分停摆钟表,方便谈机密事。今天暴雨,提前了二十分钟。"
院墙外传来隐约的汽车引擎声。叶徽突然用吴语快速说了句什么,老人脸色骤变,条件反射般用同样的方言回应。这是1943年太行山区游击队使用的暗语,早已废止半个世纪。
雨势渐小,一缕夕阳穿透云层,正照在翻倒的棋盘上。叶徽蹲下身,将棋子按记忆中的棋局重新摆好:"您看,如果当年您没故意输给陈老总,后来就不会调去......"
"你要什么?"首长颓然坐回太师椅,突然像个真正的老人。
叶徽从棋罐底部取出一张折叠的处方笺:"我需要这味药。1956年军医院特批给钱学森先生的配方,能修复神经损伤。"
老人看清药方,突然笑出声:"就为这个?绕这么大圈子?"
"还有,"叶徽指向东厢房锁着的红木柜,"您收藏的那套明代《本草图谱》里有叶家先祖批注,我需要核对养生术的残篇。"
院里的积水倒映着破碎的云影。首长突然抓起茶壶猛灌几口,喉结剧烈滚动:"下周军委有个特殊会议,关于民国科技遗产......"
"我不参与政治。"叶徽打断他,手指轻轻划过棋盘,"就像这局棋,您要的是胜负,我要的是——"他翻掌亮出掌心三枚白子,竟已碎成齑粉。
暮色笼罩庭院时,叶徽撑着油纸伞离开。警卫员疑惑地看着首长亲自送客到垂花门,更奇怪的是老人手里攥着本破旧的《围棋月刊》——那是1963年的绝版刊物。
雨后的青石板路映着路灯,叶徽在巷口停下,对着古董店的玻璃橱窗整理围巾。倒影里,两个穿夹克的男子立刻假装查看手机。他轻笑一声,转身走进中药铺,对掌柜比了个特殊手势。
后堂的樟木箱里,静静躺着一台改装过的发报机。叶徽快速敲击电键,用的是1944年军统局上海站报废的密码本。十分钟后,城郊某处实验室的计算机自动删除了关于"TS-107号受试体"的全部数据。
当夜,首长书房灯火通明。老人戴着老花镜比对指纹报告——下午茶杯上提取的指纹,与档案室封存的1947年叶大少留学体检表完全吻合。
而在二十公里外的大学宿舍,叶徽将煎好的药汤倒入青瓷碗。窗台上,三枝白梅无风自动。那是他用首长给的药材,按前世记忆配制的"还魂汤"第一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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