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流通道的年轮轨迹》
分诊台的电子屏在第七次警报声中突然黑屏,蓝白色的数据流像被掐断的血管,在顾承川眼前崩解成无数雪花点。他手中的对讲机还贴着耳骨发烫,里面传来的 “十五名伤员即将到达” 的指令,此刻正随着黑屏陷入死寂。
“顾医生!电子病历系统全崩了!” 护士林小羽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甲在触控屏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急诊大厅的顶灯在她身后投下摇晃的影子,照见分诊台上堆成小山的纸质登记单,像极了 1998 年洪水过后,父亲顾修平在临时帐篷里用过的、被雨水泡软的病历本。
顾承川的手指在裤缝上快速抹过,薄茧擦过布料的粗粝感,突然激活了某种记忆。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粉笔 —— 不知谁落在墙角的半截,带着老枣树的木纹压痕 —— 在地面划出第一道弧线时,腕骨抬起的角度,和父亲当年在煤炉边画急救流程图时的姿势分毫不差。
“按伤情分级,画年轮图!” 他的声音盖过此起彼伏的呻吟,粉笔尖在水磨石地面凿出火星,“中心圈是重症室,向外第一层创伤科,第二层骨科,第三层胸外 ——” 弧线交错间,老枣树的年轮在他脑海中显影,每个同心圆的间距,恰好对应训练模型上 “致命缺口” 的危险等级。
“卡车司机送中心圈!” 他指向被担架推进来的 3 号伤员,对方安全帽的裂痕在灯光下投出锐角阴影,“他的颈动脉搏动 142 次 / 分,符合矿难模型的一级失血坐标。” 林小羽愣住的瞬间,顾承川已经在地面标出第一个红点 —— 圆心向右 15 厘米,正是父亲急救手册里用红笔圈住的 “颈动脉三角区” 位置。
“骑电动车女孩去创伤科!” 第二道弧线劈开地面的反光,顾承川的粉笔在圆心外 50 厘米处顿住,“她的胫前动脉被腓骨顶起,对应模型缺口 3 号,记得在登记单画三道斜杠。” 护士长王芳刚要开口,就看见他蹲下身,用粉笔尾端在女孩担架旁敲了敲,“伤口有枣花蜜残留,测血糖前先止血,和 1992 年结核病房的处理一样。”
电子屏的雪花点突然闪烁两下,彻底熄灭。顾承川的粉笔在地面划出第三道年轮,这一次,他想起了陈立仁的话:“真正的分流图,长在你给每个患者缝过的伤口里。” 中学生伤员的菱形玻璃划伤在他掌心复现,他在第二层年轮的东北方向标出第二个红点 —— 那里,正是训练模型上 “眼外伤合并颅底骨折” 的典型位置。
“胸外科通道划在枣树杈方向!” 粉笔尖突然断裂,顾承川从白大褂口袋摸出父亲的旧钢笔,金属笔帽硌着薄茧,“还记得 1998 年洪水吗?肋骨骨折的患者要顺着枣树枝桠的走向安置,能减少肺挫伤。” 王芳点头的瞬间,他已经在第三层年轮画出三道分叉,每道夹角 75 度,和老枣树上抗风枝桠的生长角度完全一致。
当第十名伤员被推进来,顾承川的地面分流图已经铺满半个大厅。他跪在地上调整最后一个红点时,膝盖压到了地面的裂缝 —— 和老枣树根部的纹路惊人相似,这让他想起父亲在急救手册里画的树状图:“每个枝桠都是条活路,关键是看你敢不敢分叉。”
“顾医生,这个大爷说他有冠心病史!” 护士小李的喊声从走廊传来。顾承川抬头,看见担架上的老人正用颤抖的手指,指向自己胸口的旧疤痕 —— 圆形,边缘有缝合线的蜈蚣状凸起,和他训练模型上 “陈旧性心梗修补区” 的位置完全重合。
“送创伤科第二层,” 他的钢笔在地面划出细长的枝桠,“疤痕位置对应左前降支中段,安置时左侧卧位,角度 30 度。” 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你父亲当年也是这么说的,他用枣树枝给我比划了三次。” 顾承川的喉结滚动,想起父亲手术记录里的备注:“冠心病患者的分流角度,要像枣花分蜜那样耐心。”
电子屏黑屏后的第 47 分钟,十五名伤员全部按年轮图安置完毕。顾承川靠在老枣木的分诊台旁,看见自己用粉笔划出的年轮正在被伤员的血迹晕染,却意外形成某种生命的图谱:中心圈的红点在渗血中扩大,像老枣树的年轮在吸收雨水;外围的枝桠被踩出模糊的痕迹,却依然清晰指向各个科室。
“顾医生,CT 室说卡车司机的脾脏有隐性破裂!” 林小羽举着刚打印出的胶片跑过来,“位置和你划的中心圈完全一致!” 顾承川接过胶片,看见脾脏上的裂痕呈放射状,和他在地面标出的 “致命缺口 7 号” 坐标分毫不差 —— 那是父亲在矿难急救中遇到过十七次的典型伤情。
“通知手术室,准备脾切除。” 他的手指划过胶片上的裂痕,薄茧传来的震动,与当年父亲握着竹筷缝合矿工脾脏时的频率完全相同。走廊里,骑电动车女孩的枣花蜜饼残渣被踩进地面的年轮,甜腥味混着血腥,却让他想起陈立仁说过的:“最好的分流图,是患者用伤痛教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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