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有什么东西缠住了他的手腕。龙安心被一股力量拽出水面,拖上河滩。他剧烈咳嗽着,睁开眼看到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阿公!"龙安心挣扎着坐起来。老人穿着传统的蓑衣,手里拿着根竹竿——竿头缠着苗家特制的藤索,此刻正牢牢捆在龙安心手腕上。
"后生仔,城里人当久了,连'飞猿渡'都使不利索了。"阿公从腰间解下葫芦,灌了他一口辛辣的土酒,"你阿爹像你这么大时,能荡过两倍宽的河面。"
龙安心咳得眼泪直流,却感到一股暖流从胃部扩散到四肢。这是用五倍子和山胡椒泡的药酒,专治跌打损伤。
"他们为什么追你?"阿公收起藤索,上面的绳结是特殊的"鱼鳞扣",越挣扎绑得越紧。
龙安心把商标纠纷和路遇拦截的事说了。阿公沉默地听完,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用芭蕉叶裹着的糯米饭。
"先吃。吴家姑娘带着鼓社的人在上游找你。"阿公眯眼望向对岸,"那些人不敢过河,我们苗家的地盘他们不熟。"
龙安心狼吞虎咽地吃着糯米饭,发现里面包着腌鱼和折耳根——这是出远门才带的"行军粮"。他忽然注意到阿公腰间别着把老式火药枪,枪管上缠着褪色的红布。
"要动这个?"龙安心心头一紧。自从禁枪令后,寨子里仅存的几支老枪都藏在神龛底下,只有重大仪式才取出。
阿公摇摇头:"吓唬人的。现在不比从前..."他忽然噤声,耳朵动了动,"有人来了。"
芦苇丛中传来三声鹧鸪叫,两长一短。阿公回了两声蛙鸣。很快,吴晓梅带着五个青壮年钻了出来,每人手里都拿着削尖的竹竿。
"你疯了?"吴晓梅冲上来就往龙安心怀里塞了个温热的物件——是包在棉布里的火塘灰,"手机打不通,我还以为..."
龙安心揭开棉布,里面的炭灰还带着余温。这是苗家最古老的护身符,取自家里的火塘,象征着与祖先的联系。
"商标的事..."他刚开口就被打断。
"回去说。"吴晓梅警惕地看了眼对岸,"今天下午来了个考察团,说要投资开发村里的古法银饰。"
龙安心心头一凛。银饰是合作社下一步要开发的重点产品,相关设计稿就锁在他办公室抽屉里。
回村的路上,阿公走在最前面,不时蹲下检查地面的痕迹。月光下,老人佝偻的背影却透着某种不可撼动的坚韧。龙安心想起小时候听过的古歌:"老人是寨子的根,年轻人是寨子的芽。
寨子中心的鼓楼还亮着灯。远远望去,十二层的飞檐在月光下像展翅的鹰。龙安心等人走近时,发现楼前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二三十人,大多是各家的当家人。
务婆坐在最中央的火塘边,正用长柄铜勺搅动一锅沸腾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药草味。看见龙安心,她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
"来得正好。"务婆用苗语说,"'打口舌汤'刚煮好。"
龙安心心头一震。这是苗族古老的"神判"仪式——争议双方在寨老见证下喝下特制的药汤,心虚者会当场呕吐。他上次见到这种仪式还是二十年前,两家因为山林界限闹纠纷的时候。
"事情严重到要用古法了?"他低声问吴晓梅。
吴晓梅还没回答,鼓楼二层突然传来争吵声。龙安心抬头,看见杨婶正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拉扯着什么。
"那是李老板的助理!"龙安心认出了对方,"他怎么进村的?"
"说是来'考察投资'。"吴晓梅冷笑,"一下午就收买了七户人家,杨婶家孙子读书的学费他全包了。"
龙安心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杨婶手里攥着个信封,正哭得发抖。西装男看见龙安心,立刻掏出名片:"我是苗韵文化的..."
"滚出去!"龙安心一把打掉名片,"这是我们议榔的地方!"
西装男不慌不忙地捡起名片:"龙先生,商业社会要讲规矩。你们那个小作坊..."
他的话戛然而止。阿公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手里端着碗黑乎乎的液体。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把碗往前递了递。
西装男脸色变了:"这、这是违法的..."
"不敢喝就滚。"阿公的汉语带着浓重口音,"苗家的地方,按苗家的规矩来。"
楼下突然传来芦笙声。务婆开始唱古歌了,苍凉的调子像从远古传来。西装男额头渗出冷汗,转身就往楼下跑。
龙安心扶住摇摇欲坠的杨婶,发现她手里的信封露出一角——是张省重点中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没办法..."杨婶用苗语哽咽道,"孙子是我们家第一个能读高中的..."
龙安心轻轻抽走信封:"明天我去县教育局问,肯定有助学政策。"他顿了顿,"那封信能不能给我看看?"
杨婶犹豫着松开手。龙安心仔细检查信封,在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个铅笔写的电话号码。他记下号码,把信封还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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