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倍剂量的戊巴比妥钠,足以让一头大象在三分钟内停止心跳。
他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说:“别害怕,这只是一次沉睡。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针尖刺入静脉时,我一直在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狂热,只有一种近乎悲伤的温柔。
“周公。”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你解剖蝴蝶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它也会疼?”
他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眼镜后的眼睛泛起了红血丝。
“睡吧,林渊。醒来就不疼了……”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秒,我仿佛听见他说了一句很轻的话,像叹息,又像誓言。
“我会等你。”
-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恢复意识。因为长时间待在停尸间的金属柜里,身体有些麻木,四肢不听使唤。
我缓了一会儿才爬出柜门,整个人因为复活的激动而兴奋起来。
天啊!我还活着!
我要告诉他,实验成功了,他真的成功了!
当我看清外面的情况,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停尸间里摆满了白色的纸玫瑰,每一朵都折得极其精致,在应急灯的绿光下,像一片盛开在坟墓上的花海。
但是,这看起来并不浪漫,因为在这种地方放这种颜色的花,明显是为了祭奠死者。
难道是他做的?
我回头时,发现编号7的柜门上也放了一只这样的玫瑰。
但是这张只有些不同。
展开后,里面写着一行字。
【如果真相注定腐烂,不如和你一起燃烧】
“咳咳…咳咳…”
我被门缝挤进来的烟呛得直咳嗽,门外俨然是另一副景象。
走廊里浓烟滚滚,消防警报的尖啸声刺破耳膜。
“快!这边还有活人!”
“三楼还有几个病人被困住了!”
混乱中,我看见几个穿着病号服的身影正在引导其他人疏散。
他们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却在看到我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是609!他还活着!”有人低呼。
“怎么回事?怎么忽然起火了?”我问。
另一个人粗喘着气回答:“是院长……他把所有医生都锁在了会议室,然后点燃了汽油……”
后面的话被浓烟吞没。
我推开人群往相反的方向跑。
“喂!你去哪里?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院长办公室的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我用身体撞了三次,门板才“哐当”一声裂开。
周公坐在办公桌前,背对着门口,桌上摆满了我那些被摘除的器官标本。
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手里拿着一朵纸玫瑰。
“你来了。”
“你放火烧了医院。”我说。
“他们说实验成功了。可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
“跟我离开,现在。”
他笑着摇摇头,展开双臂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成就。
“我哪儿也不去,这里就是我的归宿。”
“你疯了吗?那样你会死!”
他站起身,一步步向我走来,纸玫瑰掉在地上,被火星点燃。
“你……你到底折了多少玫瑰?”
“每天一朵。从你第一次被送进手术室那天起,一直到今天。”
“跟我走。”我再次重复,“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去哪里?外面的世界容不下你,难道就容得下我吗?”
我语塞。
确实,从被送进疗养院那天起,“正常”这个词就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学校的处分决定、父亲的皮带、疗养院的电击器,还有圣心医院的手术刀,它们都在告诉我同一个道理——不一样的人,就该被关进笼子。
“你…你为什么来了精神科?”我小心翼翼地问。
他却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我曾经有一次晋升机会,但我没有抓住。”
“为什么?”
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高官女儿的命和街边流浪汉的命,哪个更值钱?”
我愣住了,也没再追问,后面的事情不言而喻。
他继续道:“以前我也是个老实人,可是后来我发现,在这个世界上,‘老实’从来不是什么值得赞颂的优点,相反,它是缺点。”
我忍不住插嘴:“为什么这么说?另外,我也不觉得你是老实人。”
他摘掉眼镜,那是我第一次和镜片后的那双深邃的眸子直接对视,竟感觉有些陌生。
“当我呕心沥血、熬白了头发才写出的论文,被人当作阿谀奉承的礼物,送给哪位领导的侄子时。我才明白,天赋和努力打不过资本。但我感激他们,感激自己如他们所愿来了精神科。”
“为什么要感激他们?他们明明毁了你的前程!”我打抱不平道。
“因为,我不想有第二个遗憾。”
他说着,再次戴上眼镜,又变回了我熟悉的那位周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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