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燕山卫,肃杀中透着几分燥意。
真定府城外,李邦正带着新收的流民夯土筑房,
汗珠子砸在夯实的黄土上,转眼就没了踪影。
这已经是本月第三批流民了,照这个进度,入冬前真定府内的房屋就能修缮大半。
羊百里的拐杖"笃笃"地敲在田埂上,老头儿扯着沙哑的嗓子指挥分田:"这一片划给新流民落户的,按人头算!"
几个年轻后生扛着界碑跟在他身后,田垄间的尘土扬得老高。
军衙里,孙长清两指夹着密信,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屈指在案上叩了两下:"让吴启、白烬过来。"
一个时辰后,吴启急切地推门而入,白烬则紧随其后,目光如刀。
"高岳找上耿忠明了。"孙长清把信往前一推,"嘘寒问暖不说,还要给'支持'。"
吴启拎起信纸扫了眼,嗤地笑出声:"这是把老耿当祖宗供着呢?"
他拇指在信上一弹,"不讹他点银子都说不过去。"
白烬抱臂立在窗前,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高岳亲自下场,燕山卫是眼中钉,伪燕是铁了心要啃。"
他转头,眼底泛着冷光,"现在看,兄长留耿忠明这步棋,当真妙极。"
孙长清指尖在案上画着圈:"本是钓鱼,倒招来条鲨鱼。"
他抬眼看向吴启,"你方才说骗钱?"
"就说要收买军中将领。"
吴启大喇喇坐下,靴子往案上一架,"百户千户的,哪个不是见钱眼开的主?
伪燕急着在咱们这儿插钉子,保准给钱痛快。"
白烬补充:“不仅要钱,还得要人,咱一直没啥资本能培养细作外派。
让伪燕派些‘精锐细作’过来,交给耿忠明‘掌控’,
再让他们把家眷也送来——就说要捏着把柄才敢用。”
孙长清眼睛一亮,又皱眉:"得让耿忠明先纳个投名状。"
"巧了。"
吴启一拍大腿,"高戚强前儿个还报,有几个总旗收了新都金陵锦衣卫的银子。"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虽说还没动作......"
白烬直接截过话头:"外食有毒,吃了就得死。"
他说得轻描淡写,就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孙长清颔首,提笔蘸墨:“那就这么定了。回信耿忠明,让他向高岳索要钱、人、质,再“送”那几个总旗,以表忠心。”
他笔下如飞,又忽然停顿,“不过……伪燕若真照做,后续该如何?”
"钱收了,人扣了,家眷捏着。"吴启满不在乎地摆手,"还能翻出什么浪?"
白烬抱臂冷笑:“伪燕敢送,我们就敢收。”
孙长清封好信,交给亲卫:“按暗号传给耿忠明。”
待亲卫退下,他望向窗外渐沉的暮色,轻声道,“兄长在楚州搏命,咱们这儿,也得把家看住了。”
————
纸上的墨字像刀子一样扎眼:要白银五万两,要十个锦衣卫总旗,还要把家眷一并送来。
他喉结滚动,干咽了口唾沫:“这哪是钓鱼……燕山卫这帮疯子,玩那么大吗!”
青砖地上很快磨出一圈脚印。
他忽然站定,狠狠抹了把脸——妻儿老小都在张克手里攥着,他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罢了,横竖都是死,不如赌一把!”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抓过毛笔时溅出几滴墨。
信写得很讲究:开头是"末将日夜思念大将军",中间诉苦"燕山卫查得紧",
最后才是重点——要钱要人要质子,末尾还附上三块带血的总旗腰牌。
燕京,大将军府
高岳展开密信,越看越兴奋,猛地一拍桌案:“好!耿指挥果然没让我失望!”
一旁的幕僚小心翼翼地问:“大将军,耿指挥要的可不是小数目……”
高岳冷笑:“几万两算什么?只要能搅乱燕山卫,这都是小钱;
真和燕山卫真刀真枪干,百万两也打不住!”
他站起身,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张克嗜杀在燕州不得人心,耿忠明能在真定府拉起反抗组织,
说明他确实有威望有能力。
现在他连燕山卫的总旗都能杀,证明他真有实力!”
幕僚犹豫:“可他要咱们的锦衣卫,还要家眷……”
高岳大手一挥:“给!十个总旗,连带家眷,一并送去!
用人不疑,他身在敌人眼皮底下,担心控制不住也正常。”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远处的燕山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张克你能打又如何?
正面战场我们打不过,那就从内部瓦解他们!
等张克后院起火,我看他还怎么嚣张!”
数日后,真定府外天地会据点
耿忠明盯着院子里堆着的十个樟木箱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刀。
箱盖敞着,白花花的官银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旁边站着十个身着便装的精壮汉子,有老有少,后面还跟着三十多号妇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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