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黄昏
夕阳染红山峦,承德避暑山庄外,
正白旗与镶白旗的营帐绵延数里,宛如雪浪翻涌。
东狄五千先锋军在此安营扎寨,
而燕狄边境的大部队还在后方慢吞吞地集结粮草军械。
时值七月,热浪滚滚,连战马都耷拉着脑袋。
可东狄的汉子们照旧光着膀子操练,
古铜色的脊背上汗珠滚落,
喊杀声震得山雀惊飞。
月托勒住缰绳,望着远处连绵的军营,
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脸上的晒斑比去年更深了,
生生把少年人的稚气啃去大半。
"怂了?"
萨哈连驱马与他并行,腰间新配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月托摇头,拍了拍马背上捆扎整齐的礼箱:
"高岳这老狐狸送的金银和东珠,
够十四叔打造一副新铠甲了,
顺便给嫂子们打几副耳坠。"
身后十二名亲兵沉默地跟着,每个人都带着战伤的痕迹。
这一年来在燕山卫手里吃的败仗,
让这支曾经骄纵的亲兵学会咬着牙赶路了。
营门处,镶白旗的佐领验过令牌,
目光在月托脸上停留片刻:
"小主子窜个子了。"
这话说得跟唠家常似的,臊得月托耳根发烫。
搁去年,他早一鞭子抽过去了。
营地里热风裹着烤肉香和马粪味往鼻子里钻。
几个奴隶扛着箭捆走过,小腿肚子直打颤。
主帐前那面黑底白边的龙纛被晒得发蔫,
两侧亲兵跟铁铸的似的,连眼皮都不眨。
月托深吸一口气,突然被萨哈连拽住胳膊。
"记着,咱们是来要刀的,不是来要饭的。"
帐帘一掀,薄荷脑的凉气混着冰鉴的寒意扑面而来。
多耳衮的金丝腰链垂在猩红地毯上晃悠;
多夺盘腿坐在一旁啃羊腿,油光满面的脸在看到礼箱时亮了起来。
“见过十四叔、十五叔。”
月托单膝跪地,恭敬行礼。
多耳衮直起身,犀角扳指在案几上敲出轻响。
这位二十八岁的旗主比月托记忆中更瘦削了,
明明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却硬生生熬出了一身杀伐气。
"起来。"
他声音不大,却冷得像块铁,
抬礼箱的亲兵们动作顿时一滞。
多夺已经直接打开箱子翻看礼物,
拎起一串东珠对着光线眯眼:"大燕这次倒是舍得下本钱。"
多耳衮目光如刀,扫过二人——月托的胳膊仍缠着绷带,
萨哈连脸上新添伤疤,再不复往日那股跋扈劲儿。
他嘴角微扬,赞许道:“不错嘛,一年没见,倒是有点样子了。”
月托脸色一僵,以为是在嘲讽他吃败仗的事,拳头攥得发白。
多夺见状,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
“想多了!谁还没栽过跟头?
阿玛当年被魏军撵着跑的时候,
你小子还没出生呢!
关键是——”
他指了指脑袋,“学会怎么赢回来。”
月托这才松了口气,抬头道:
“十四叔,我们想借兵,联合大燕军队一同端了燕山卫!”
多夺立刻拍案:
“好!我镶白旗出马,
再调万余汉军八旗,
定叫那群燕山贼片甲不留!”
多耳衮却摇头:
“你的镶白旗和我的正白旗是南下齐州的主力,
不可能浪费在燕山卫身上。”
他目光冷峻,“七月酷暑,我军耐寒不耐热,
要是中暑倒一片,我还拿什么打齐州?”
多夺皱眉:“不是还有济尔哈琅和豪革吗?”
多耳衮眼神一厉,多夺顿时噤声——
南下分明暗两路,他们大张旗鼓的从大燕这里南下;
济尔哈琅的真正动向,只有十四哥多耳衮、八哥和少数几人知道.......
岂能随意透露?
帐内一时死寂,只剩冰鉴里的冰块微微融化滴水的声音。
片刻后,多耳衮缓缓道:
“不过,燕山卫确实该敲打,不能让他们威胁我们侧翼。”
他冷声道,“多夺,你带本部一个甲喇,再调蒙八旗三千、汉八旗四千
并大燕七月底前击退燕山卫即可,
不必深追,先别刺激晋州廉山那个老不死的。”
多夺抱拳领命,
月托和萨哈连对视一眼,眼底燃起狠色。
多耳衮却已不再看他们,
目光投向帐外暮色,
喃喃自语:“燕山卫?几千只蚂蚱罢了......“
指节无意识地叩击着案几,
犀角扳指与檀木相击,
发出令人心悸的脆响。
"真正的硬骨头——"
他忽然从案底抽出一封密信,
火漆印在烛光下泛着血色的光,
像极了齐州济南府城头将落的残阳。
"可是那位蒙老帅啊。"
多耳衮的拇指重重碾过火漆,
仿佛已经扼住了千里之外老将的咽喉。
真定府外,燕山卫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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