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僧明一想,也是默然。不过须臾之间,明白了陈霸先的心思,便道:“大哥的意思,是咱们可以借着铲除王贞秀这件事,在荆州乃至湘楚一境树立起咱们的威望?”
陈霸先目含赞许的轻轻颔首,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喟道:“僧明,你是读书人,自然知道,而今天下南北割据,正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今上此时遣湘东王至荆州整顿军务,太夫人又将咱们安插至荆州大营中,少不得,就是要咱们成为王爷在军中的左膀右臂。王贞秀是王茂的独子,王家在荆楚一带的势力盘踞多年,而今北魏内乱,想来,皇上也是有心,想趁机收复北方,一统天下。所以,拔除王家在荆楚的势力,是咱们的首要任务。”
杜僧明闻言陷入沉吟思索中,他自然不知道,陈霸先之所以做这个决定,既有为公之心,也有一份不能对人言明的徇私之情——青鸾的身世他十分清楚,而王茂与王俭之间素来关系密切,当日青鸾一家被陷害追杀,其中便少不了王茂在旁助力。而今王茂已死,那这笔债便自然要算在他儿子王贞秀身上。更遑论如今王贞秀是跟自己兄弟争妻,又与自己结下了生死之仇,因此心中杀机既起,便开始筹谋如何布局铲除。
风静了,雪也停了,赤芍端着手里的药盒,朝已然沸开的黑砂小罐中投入了几枚当归和防风,盖上盖子,屋子里便沉寂下来,隐约可以听见更漏中水滴的声音,顺着那铜漏嘴,一点一点滴下,绵绵如檐间春雨一般。
她放下手里空了的药盒,起身慢慢走到了几前,伸出一只手指来轻轻封住了那更漏的漏嘴,转首向窗外望去。窗外是深不见底的夜色,那壶中木箭也已经指过了亥时。
再移开了手指,那聚堵在指尖的光阴之水又开始重新下坠,冰凉的,沉重的,淌过指缝,滴落到铜盘上,积成一汪小小水潭,在烛光照不到的地方,漾着深渊才会有的青黑色光泽。
“师姐,师父来信。”
进来的安歌比赤芍要小三四岁,还是懵懂天真的小女。不过因为两人时常在一处,安歌便看出来赤芍近日有些不妥,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待她接过信之后,又道:“师姐,你这两天是不是不太高兴?为什么总是魂不在体的样子?”
赤芍一双眼睛生的很大,属于乍看惊艳细看却会觉得有些凶冷的形容。此时瞪了一眼安歌,骂道:“你少胡说八道,我怎么魂不在体了?不过是对师父的举动有些猜测不透,明明这个陈霸先是他的仇人之子,为什么还要救他?还有就是……”
她说着,展开手中的火漆油纸小卷。信由飞鸽送达,看来师父是已经不在荆州城内了?这么一想,便立即专注到了信中,再无暇闲话。
安歌也道:“是啊,这件事我也想不通。难道师父真是菩萨心肠,就连仇人之子也要施救?哎,师姐,这么晚了你是要去哪?”
眼见赤芍看完密信之后一言不发,转身便取下屏风上的黑色斗篷往外走,安歌连忙追上去,却被她一手推回来:“师父让我现在赶去见他,你在此候着,明日一早要是万一我没有及时赶回来,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仍旧照常给他煎药送药,听明白了?”
安歌啊了一声,小嘴半张一肚子话还在喉咙里,就见那抹黑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前。而赤芍的脚上功夫极佳,如此深夜掠墙踏空而去,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须臾之后,屋内仍只有小罐内冒出的咕咚咕咚的沸水之声,和沙漏中连绵不绝的潺潺细响。
“跑那么快,也不跟人说清楚,明天一早还要不要给那人换药呀?算了,反正是师父的仇人,不换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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