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起,黑云压顶。
宋继儒站在高耸的戍楼,心情沉闷。二叔离开蒲类,三叔没人钳制,还会听从自己的号令吗?
“宋兄!”
一声呼喊,打断他的思绪,却是陈忠、李福和高仙草。眼神扫过,与高仙草凄苦对视,彼此都赶紧转移目光。
李福心情大好,拱手乐呵呵说:“恭喜宋兄,家族长辈官升三级,宋兄前途不可限量。朝廷明年春闱开科,不知宋兄几时回长安,我们可结伴同行。”
宋继儒心里一惊,他为人低调,从不肯显摆家世,惊问:“李兄哪里知道的消息?”
“蒲类早传开了。你家兄弟都亲口承认了。”
韩崇文、韩崇武口没遮挡,宋继儒忙弯腰说:“实在是长辈们的荣耀,晚辈萤火之光不能给他们添光加彩,却也不敢借光。”
高仙草白眼一翻,把怀里的肥猫往他怀里一塞,冷笑说:“宋公子就要回长安迎娶高门大户的小姐,和高门子弟来往应酬,怎么会瞧得上我们这些乡下人?李兄自作多情,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冷屁股。你的猫,还给你!”鼻子冷哼一声,眼泪扑哧哧直掉,扭头就走。
三人面面相觑,高仙草翻脸比翻书还快。李福见宋继儒抱住猫满脸通红杵立原地,进退两难。他不明所以,着急忙慌追去安慰。
陈忠冷眼旁观,面色沉静如水,波澜不惊。宋继儒看着他英气果敢的脸,沉稳的气质,大为欣赏,忍不住问:“陈兄可曾婚配?”
陈忠脸色一变,很快恢复如常,淡然说:“韩姑娘贵不可言,非凡人可以觊觎。京师来的客人说,昌王请求李相力保他和韩姑娘的婚事。宋兄还不知道吗?”
宋继儒心里咯噔一下,这个神秘莫测的陈大人消息真灵通。他摇头否认:“舅父前几日来蒲类,我没听他们提起此事。”
陈忠笑笑,说:“估计只有你京城的二舅知道。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宋继儒眉头紧锁,默不作声。
陈忠心里明镜似的,微微一笑问:“宋兄可曾听说什么谣言?”
宋继儒冷汗涔涔,谣言毁了韩雪儿两次姻缘,难道这次盯上自己和高仙草。他慌忙辩解:“陈兄明鉴,我和高小姐清清白白,从未有任何越轨之事。”
“宋兄不必紧张。听说南诏我军大败……”陈忠皱眉,忧心忡忡:“杨国忠谎报军情,说鲜于仲通大胜,加官进爵提拔进京做了京兆尹。”他揣摩着对方表情,吞吞吐吐说:“今年正月,高仙芝入朝,献其俘获的突骑施可汗、吐蕃酋长、石国王。四月,他亲率蕃、汉兵三万进攻大食国……听说了吗?高将军被解除了安西四镇节度使之职,入京任右金吾卫大将军。”
宋继儒吃惊不已,陈忠看似毫无关联的话饱含深意,正待仔细询问,陈忠见李福哄劝着高仙草回来,立即闭口不言。宋继儒大惑不解,陈忠和李福形影不离,看似亲密无间,却又隔阂重重,实在不懂两人究竟是何关系。
四人各怀心事,说了会闲话。不知怎地,话题扯到张长弓身上。李福关切问起近况,高仙草撇嘴说:“如黄鹤杳无音讯。说是买马,不知被哪个娼妇牵绊住了,二十四五的人没个正形。得亏我没有嫁给他。”
李福跺脚:“老张太不像话。来的路上说得好好的,要带我们西域各国都看看,领略各国美女风采。临到头,却自己单溜。抛下我和陈兄在此不上不下,左右为难。”
陈忠忙说:“不打紧,总有机会去的。”
“梦里有!”高仙草表情严峻,声音嘶哑。
众人都笑了,高仙草脸色也和缓许多,看着憔悴的宋继儒,心里一甜。原来,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这时,工匠登楼请宗主验收城门。众人下楼,沉重的城门包着厚厚一层铁皮,粉了红漆,装饰有碗口大的锃亮铜钉,十分耀眼。监工韩崇武用剑柄击门,发出沉闷声响,显得十分坚固。韩崇文与他一起费力地把两扇门合拢,用铁链缠绕,得意洋洋说:“就算千军万马来都挡在外面了。”
宋继儒问:“巡兵都安排了吗?”
韩崇武拍着胸脯,说:“今晚头遭巡逻,四人一班,我亲值第一班,天明让二哥来替。”
高仙草嘲笑:“城墙破破烂烂,只做表面功夫有何用处?西北隅城根被人扒了个豁口,三教九流都从那里进出,比从北门进出便利多了。”
西北隅的胡寮是蒲类有名的贫民窟,为胡人定居点。五胡杂处,商贩云集,因习俗信仰语言不同,打架斗殴时有发生。环境脏乱差,然物美价廉,品种齐全,行人贩客川流不息。沿街都是店铺,生意十分红火。
宋继儒曾有心翻新改造,把胡寮变成干净明亮宽敞的大扎巴。张长弓劝阻说:“贩夫走卒,引车卖浆,在胡寮勉强赚几个辛苦钱养家糊口。贫苦百姓在胡寮只需几个铜钱就能活得有滋有味,像个人样。你若翻新改造,势必要课重税。羊毛出在羊身上,穷人哪还消费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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